第(1/3)頁 “不、不可能……” 王留本就微弱的聲音,在雷雨夜里顯得愈發(fā)微弱。他年少稚嫩的臉上布滿層層冷汗,僵硬的臉頰一點點地變得扭曲。 “錢恒的魂魄……明明……” 室內漂浮著濃郁的檀香味,幾乎要將新鮮的血腥味都掩蓋。在厚重的檀香之中,有一縷似有似無的古怪香氣;它忽而縹緲清雅,忽而散發(fā)出黏膩的腥氣。 這樣特別的香味,謝蘊昭還沒進門就嗅到了。 她在妖仆身上嗅到了引魂香,也在王留身上嗅到了引魂香。 更重要的是……她還在這個年輕卻惡毒的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縷殘破的幽魂。 因此她殺了妖仆。毫不猶豫。 現在輪到王留了。 她蹲在少年面前,用屬于錢恒的面容,仔細端詳著他的臉。 “你生來就是貴人,而且是貴人中的貴人。”謝蘊昭緩緩說,“即便沒有靈根,你也能錦衣玉食一生。而我……我只有靈根,這是我想出人頭地的全部希望,是我全家的希望。” 她橫著劍,抵上王留的脖頸。 蒼白的閃電亮起,照出那一絲細細的血痕。 “王留,你為什么要連這點東西都奪走?為什么殺了我,還要連累我無辜的父母?” 她微微傾身,仔細看著少年眼中的神色。那雙眼睛里有驚恐、有怨恨、有絕望的掙扎,但——也只有這些了。 “我不是……”王留的嘴一動一動,眼珠子一圈圈地轉,像一條被丟上岸的魚,“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對,我不是故意的……” 顯然,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知道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求饒,而不是徒勞地掙扎或呼救。 謝蘊昭冷冷地看著他,緩緩道:“不是……故意的?” 王留在拼命地喘氣:“是的,我……都是他的錯,是妖仆,他自作主張,我……我不知情……” 冷汗打濕了他的衣襟,很快也打濕了他的拂塵。他將所向往的仙人的生活幻化為身上精細華貴的道袍和拂塵,假如拿去賣了換錢,足夠讓錢恒這樣的平民……生活幾年?一定是好幾年的。 畢竟是世家中的世家,貴人中的貴人。 謝蘊昭幾乎要笑起來:“你不知情?” “我真的……我知道后,也十分愧疚,真的……” 假如王留不是自己喝下了秘藥,他的眼珠子想必還能轉得更靈活些,而不是像現在——像壞了的水車,還想拼命從干涸的河床里舀起水。 “你很愧疚?”謝蘊昭慢慢挑起眉毛。 王留的喉頭動了動。他本能地想咽口水,卻被脖子上的刺痛嚇得不敢動。 “是的,我很愧疚!”他睜大眼睛,像一只迷途的年輕羊羔,賣力地擺弄著自己的純潔無辜,拼命祈求屠夫會生出甜蜜的憐憫和關懷。 或者說是一條搖尾乞憐的狗,要更加恰當。 謝蘊昭為這個想法笑了一笑,卻因而給了王留錯覺。 他的眼里迸射出絕境逢生的光,一時竟然連嘴皮子都利索起來:“自從知道真相,我日日夜夜都在懺悔!我……” 緊緊貼在少年脖子上的劍刃,略松了一松。 謝蘊昭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王留的臉頰。她帶著幾分具備迷惑性的散漫,問:“既然如此……冤有頭債有主,你告訴我,你是從誰那里知道能挖別人的靈根的?” 華麗的道袍下,少年的身軀不停地顫抖。如果是往常,他的大腦或許會提醒他事有不對,但在恐懼的主導下,他滿心里只有對求生的渴望;哪怕是一絲縹緲的生還希望,他都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 因此,他不假思索地說出來了。 “是蝴蝶玉簡!”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這個詞喊了出來。 王留使勁地眨了一下眼,將兩道沉重的汗珠眨了下去,啞聲說:“里面記載了‘他山之玉’的秘術……就是可以掠奪別人的靈根的法術!還有好多,是謝家,都是謝家的錯,那些都是大人做的事,我不知道,和我沒關系……是……是妖仆告訴我其中的內容,也是他非要去看蝴蝶玉簡,是他出的主意!錢恒,錢恒,我只是個凡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十四歲,從來都是別人說什么我做什么……” 謝蘊昭盯著她。 她帶著幾分奇怪,又有幾分了然,感嘆說:“高高在上的世家子面臨死亡時,原來也和我這個庶民沒有兩樣啊。一樣驚慌,一樣手足無措……也一樣絕望。你感到絕望嗎?王留,我死的時候,我父母死的時候,也同樣地絕望。” 王留睜著眼,不明白她在說什么。他只能僵硬地、不自覺諂媚地露出一個笑,表示自己的贊同和附和。 他絞盡腦汁,想為這悲劇找一個完美的加害人。很快,他那被痛苦、昏沉、恐懼占滿的大腦中,閃現了一個名字。 “王玄!”他低聲說,“那塊蝴蝶玉簡是我的妖仆從王玄那里偷來的!” 事實當然并非如此。事實是,王留向來看王玄那個外室生的雜種不順眼,總是逮到機會就讓妖仆找他麻煩。上個月王玄回家拜見父親,身上帶著那塊蝴蝶玉簡,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樣。 王玄就讓妖仆去偷了來。他的妖仆有上古血脈,天賦神通是隱匿,因而順利將王玄隨身攜帶的蝴蝶玉簡偷了過來。 里面的內容,也是王留要看的。 掠奪靈根,也是王留要做的。 但他怎能承認呢? 他是必然不能承認的。 無論是他自小受到的教育,還是他天生的性格,都讓他早早懂得一件事:身為世家子,只需要表面光風霽月、干凈清白,就能前路暢通無阻。所有陰私、骯臟的手段,只要沒人知道,或者找一個完美的替罪羊,就相當于沒有發(fā)生。 只要將責任推到別人頭上,他就能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于是他努力地將責任推給王玄,甚至在心里惡毒地祈禱:讓錢恒化為的厲鬼去找王玄!最好殺了他,這便是轉禍為福了! 然而,冰冷的劍鋒貼上了他的臉頰。 王留僵在原地,眼珠不停震顫,盯著“錢恒”。 他聽見對方問:“把蝴蝶玉簡給我。” “我,”王留的喉頭總算能自由而恐懼地滾動,“不在我這兒,王玄發(fā)現玉簡不在,就拿回去了……” 對方用冰冷的劍鋒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仿佛自言自語:“那還要你活著干什么呢?靈魂被抽出來多痛苦啊,我就把你的靈魂也拉出來吧。” 王留頓時抖如篩糠。 “不……” ——“妄想。” 一聲冷哼。 一抹亮光。 閃電慘白的光芒被燦爛的光明所淹沒。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