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月淡星繁,幾絲薄薄的云綴在夜空上,呈現出朦朧的暗銀色。 謝蘊昭爬上了墻頭。 星空下的青瓦褪去了白日的熱意,涼得像水。 她正翻到一半,聽見背后傳來一聲: “許云留。” 她動作頓了頓,想裝沒聽見,但才剛一動作、發出一點窸窣聲,背后那個聲音就說: “你如果不停下來,我就喊人了。” 謝蘊昭無可奈何地轉過頭。 庭院中的石燈籠散發著朦朧光暈,暗處則是幽微的星光的領地。在燈光和星光之間,站著雙眼蒙了白綢的青年。 “噓。”謝蘊昭壓低聲音,“我出去一下。” 王離走近圍墻,仰著頭:“你要去錢恒一家那里。” 雖然是盲人,但王離展現出來的敏銳遠勝常人。 謝蘊昭沒說話。 王離繼續說:“錢恒告假歸家,是你勸說的結果,因此你對他的不幸抱有負罪感。” 謝蘊昭低著頭,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一下青瓦片。薄薄的塵埃抵在指腹;灰塵只有在觸碰時、陽光照射時才能顯出一分存在感,普通人也同樣如此難以被人注意。 “我去看看。”她重復了一遍,隔著夜色審視青年的面容,“你要阻止我么?” 王離一動不動:“我跟你一起去。” 謝蘊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啊”了一聲:“你怎么去?” 眼盲,沒有武技,能怎么去? “許云留,你學過武,翻墻對你來說輕而易舉。”王離說,“所以,你可以背我去。” “……哈?!”謝蘊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背你?王離,王少爺,王大爺,你知不知道我比你矮哩?” 王離十分平靜,毫無半點羞恥之心:“我只知道你力氣大。” “力氣大是對的哩。”謝蘊昭坐在墻頭,抱起雙臂,眉毛高高挑起,說得很不客氣,“但你什么都看不見,去干嘛哩?” “我自有打算。如果你不答應,我現在就叫人。”王離威脅人的時候也是面無表情的狀態,說話更是十分坦然,“我不去,你也別想去。” 謝蘊昭:…… 最終,謝蘊昭還是背著這個大爺翻出了書院。 青年扶著她的肩,靜靜聽著耳畔風聲。因為他高,寬大的衣擺幾乎垂落在地,邊緣的云紋飛在平京的街道上,蒙上了淺淺的灰塵。 平京城里實行宵禁,夜里有固定的兵差騎馬巡邏。謝蘊昭背上背了個人高馬大的累贅,沒辦法飛檐走壁,不得不貼著街角前行,隨時都要設法小心避開兵差。 大部分時間,她都無聲無息地奔跑著。背上的人的重量對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她不得不裝得辛苦一些,避免受到懷疑。 星光勾勒出兩人淡淡的影子。 “許云留。” “噓。” “我比你高,”青年頓了頓,“也比你寬。” 謝蘊昭嘴角一抽:“說得對哩,你終于發現自己在壓榨可憐的、發育不良的窮人了哩。” “會武的要幫助不會武的人,強者幫助弱者,這是天下至理。” “是哩是哩,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哩。”謝蘊昭壓著聲音,語氣敷衍,“要是你什么時候成了平京最厲害的修士,當上世家的領頭人,記得把這條天下至理推行開,早日實現天下大同,好好建設和諧社會哩。” 她背后的青年抬起頭,“看”天上繁星爍爍。他能感受到風、感受到垂落的星光,還有遠處隱隱的馬蹄聲;四面八方的信息交織成網,將這座他所熟悉的城市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出來。 “嗯,我也正有此意。” 他說得太平淡,反而只像隨口應下。 不久后,謝蘊昭抵達了錢恒的家。 他家在下京區東側,離中京區不是太遠,靠近城墻一方。 平京的城墻都很寬闊,時刻亮著火把,還有兵差守衛。謝蘊昭循著陰影走過去,很快找到了對應的坊。翻過又一座圍墻,她落在坊內。 下京區的坊中大多聚居了五、六戶人家,對應地也劃分出了各自院落。謝蘊昭掃視一圈,因不能外放神識,一時有些猶豫。 哪一座? “那里。”王離指著一個方向。 是圍墻最簡陋的一個院子,幾乎和籬笆沒什么兩樣。狹窄的木門緊閉著,上面貼的道君圖畫缺了半邊,顯出一分凄涼。 謝蘊昭背著王離,悄無聲息地潛入進去。 王離淡淡道:“不必如此小心。除了我們,坊中沒有別人。” “……沒人?”謝蘊昭站住了,微微側頭,“你怎么知道?” “平京中忌諱兇宅。何況錢恒一家三人,都是在屋宅中被強盜所殺,死時只有幾聲慘叫,毫無反抗之力。人心惶恐,自然會外出避諱幾日。” 錢恒是昨天中午告假回家,當天深夜便在家中遇害。官府今天清晨接到報案,前來察看,根據現場的刀痕、翻箱倒柜的痕跡,斷定是強盜趁夜殺人,推測是白蓮會所為,飛快地下了通緝令。 這是謝蘊昭聽到的版本。 現在她站在這里,距離昨夜錢恒等人遇害才過去了十二個時辰。 “兇宅……的確,因為世間有修士存在,人們都十分相信風水哩。”謝蘊昭開始一一檢查現場留下的痕跡,“有殘余的血跡,但大部分都被處理了。” 王離從她背上下去,四下“端詳”院落,又微微抽動鼻子:“是官府處理的……的確,有些太干凈了。” “太干凈……”謝蘊昭側頭看去,“你是說有人在故意掩飾什么哩?” “也許。” 王離沿著院子四方緩步走動,不時停下來感受片刻環境。 “這里,膩子畫出來的痕跡……女性。應該是錢恒的母親。” “這里是刀痕,掙扎的痕跡……血跡。” “小心臺階。進門這里是另一個人的遇害現場……男性,下肢萎縮……是錢恒的父親。” 謝蘊昭小聲告訴王離現場的樣子,而他則會蹲下/身,認真地一一用手摸索著感受。 這座貧寒的院落里只有兩間房,一間屬于錢恒的父母,一間屬于錢恒。 從官府勾畫的尸體痕跡來看,錢母在院子里被人砍死,錢父則在自己的房間門口被殺害。在錢父背后不遠處,也就是室內靠近臥榻的地方,是錢恒遇害之處。 血跡濺在榻上,破舊的被褥僵硬發黑。 “錢恒父親長年臥病,母親又半盲,都是錢恒伺候他們哩……錢恒就是在這張榻前為生病的父親端藥倒水哩。” 謝蘊昭凝視著被褥上的血跡。 “死在這里……真是太可憐哩。” “可憐?” 王離蹲在榻邊,伸手摸著那床被褥,表情沒有任何波動。 “不可憐嗎?”謝蘊昭也蹲著,用手指蘸了蘸地面某處的塵埃,放到鼻尖前嗅了嗅。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