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秋天實在是個好季節,尤其是山里。 即便什么都不做,只靜靜地坐在山里,也有果實的甜香飄在透明的陽光里。 一只松鼠飛快地竄了過去。 一顆被落下的榛子劃出一道弧線,終點在樹下陳楚楚的頭上。 她摸了摸頭,隨手把砸在地上的榛子撿起來,看了一會兒,又用力往前扔出去。 咚—— 榛子砸進了溪水中,將兩片漂浮的半紅不青的葉片推得往旁邊移了移。 陳楚楚呆呆地看了會兒,又將一旁放置的七弦琴拿起來,放于膝頭。 “彈一首《鷗鷺忘機》,”她對自己說,“這總不會錯了吧。” 琴是最容易入門,卻也最難學精的一種樂器。作為雅正的禮樂代表,這種古老的樂器既為世家所推崇,也在修士手中代代傳承。 《鷗鷺忘機》是陳楚楚入門的第一首曲子。她已經練習了有接近半年。 錚、錚、錚…… 山溪清幽,樹林靜謐。下午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隨著風在她頭發上一晃一晃;她精心編織的紅繩結發發型被襯得更加精巧可愛。 彈了一會兒,她泄氣地收回雙手。 “彈得太差了。”她對自己十分恨鐵不成鋼,“陳楚楚,就你這樣的,以后去了天璣峰也是扶不起的小修士!” ……不過,她真的能去天璣峰嗎? 要成為內門弟子,首先必須破境和光。而現在,除了燕微和阿昭,石無患也是和光境修士了,小川也已經不動境圓滿,而連思齊也在前幾天晉升到了不動境后階。 一群人中,她變成了最后面的那一個。 陳楚楚抱著琴,抬頭看了看島上最高的那一座山峰。 天樞峰直入云霄,巍峨險峻。道道流云被長風吹得舒卷不止,自有一番凌云氣勢。而距離天樞不遠的搖光峰,現在雖然看不見,她卻也能夠在腦海中勾勒描摹出那高傲不屈的挺拔姿態。 大家都在往前走。 她呢? 陳楚楚再看看自己手中的琴。 ……她連一首練習了半年的琴曲都彈不好。 現在燕微和阿昭,還有石無患,都要去接受水月秘境的試煉了,她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拜入內門。 陳楚楚不想讓友人擔心,所以總是表現得滿不在乎,但其實她心里也很苦悶。 她心里很明白,再要好的朋友,也要實力相當才能一直走下去。 “啊啊啊該怎么辦啊,我也很想變成無敵的天才——” 噗嗤。 陳楚楚倏然一驚,雙手已經放在了琴面,隨時準備彈出殺人之音。她盯著那聲笑傳來的方向,警惕道:“誰?” “抱歉,我無意驚嚇你……咳咳咳……” 來人仿佛是從樹影里直接變出來的,然而他身上的絳衣明明那么顯眼。他捂著嘴咳嗽不停,皮膚極為蒼白,眉眼中就透著一點病弱之意,卻使他多了一絲藥香般苦澀又沉靜的氣質,令他整個人超越了“俊秀”一次,而幻化為了某種奇怪的符號。 “執風……院使?” 明明只是一年多以前在浮海角見了一面,陳楚楚卻一眼認出了他。興許絳衣使就是這樣讓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她眨眨眼,等對方咳嗽完了,才問:“你在這里做什么?” 那大大咧咧、毫不畏懼的自來熟式的問話,讓執風怔了怔。他仔細看了看她;那張清秀可愛的圓臉上寫滿了少女的明快和無畏,沒有絲毫畏懼或者猜疑。 他又不禁笑了笑。 “我碰巧路過。小丫頭,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執風輕咳兩聲,這比他剛才那撕心裂肺的模樣要好多了,尤其他還微微地笑著。 陳楚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怕這位絳衣使。按理說,她知道戒律堂地位特殊,而眼前這個人是戒律堂的頭頭之一,說得上位高權重。她以前在家中面對父兄叔伯都還沒這膽子哩。 “我就……隨便練練琴。”她有點沒來由的心虛,“你剛才聽到了?” “還未有此榮幸。若是可以,聽聽也無妨。” 執風不等她回答就朝前走了幾步,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席地而坐,也面向前面不遠處的山澗。與文雅溫和的外表不同,他的坐姿十足瀟灑:一腿曲起、一腿伸直,雙手在后撐著地面,微微抬臉,仿佛在享受陽光。 陳楚楚被他嚇了一跳,戒備道:“不彈不彈!你要聽琴的話……天璣峰的師兄師姐師叔們,天天都在演奏。你去那里好了。” 他失笑:“那貫耳魔音,我可無福消受。小丫頭,你心虛什么?金玉會上你拿這七弦琴,表現得不是很不錯?” “你怎么知道?當時來監督的不是執雨院使?”陳楚楚想到自己在金玉會上的表現竟然被這人看去了,就莫名耳朵發燒。 他邊咳邊笑:“路過。” 又是路過。陳楚楚輕瞥嘴角,瞧他咳個不停,不禁問:“你怎么……一直生病的樣子?” 執風看她一眼:“不是生病。” “那是什么?” 他一笑,帶了點逗弄的心思,說:“知道太多,小心被我捉回戒律堂關起來。” 誰料她一點不怕,還是用那明快清澈的眼神看著他,傻乎乎地問:“戒律堂就可以隨便抓人么?” 這反應反而把執風逗笑了。他一邊笑,一邊自己都感到有些驚奇:這樣輕松的心情,他很久沒有過了。 “當然不行。”他笑道,“逗你的。小丫頭真是傻。” 陳楚楚當即皺了皺鼻子,不大高興地扭過頭,不跟他說話了。 執風被她豐富多變的表情吸引了;他幼年時曾看過凡人集市中的雜耍,模糊的記憶中,每當那表演的人變換一張臉孔,都會讓周圍的人大聲笑著叫好。 他覺得那份生動的歡快和這個小丫頭的表情莫名契合在了一起,也喚醒了他內心一點遙遠的、柔軟的、微妙的情緒。 他試著跟她說話:“小丫頭,你方才愁眉苦臉,是為了什么?” 按理來說,陳楚楚表面傻乎乎,心里卻也挺警惕;世家教導出來的后代要么極其愚蠢,要么總還是有三分不尋常之處的。 但也許是因為秋日讓人太慵懶,也許是這個男人的氣質太溫和莊重,在這個秋日的午后,她不知不覺吐露了心中的話語。 “我有五個好友,甲乙丙丁戊。”她用手指撥弄了幾下琴弦,“甲乙和我一起長大,丙丁戊是我拜師后認識的同門。甲、丙、丁都是天才,修煉很快,她們還特別努力。乙和我的資質差不多,可是他從小就比我聰明、沉得下心,現在修行也走在了我前面。戊……他的資質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差的,可是他十分刻苦,而且總有些不同尋常的機遇。” 她沒精打采地垂著頭:“我們約定,以后至少每五年就要見一次。可是我不知道……如果我一直破不了境怎么辦?如果我一直都原地踏步怎么辦?他們走得太快,好像離我越來越遠。” “我也有很努力啊,可是我既不是天才,也沒有特別的運氣……”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