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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0章    自由裁量

    月光清冷，耳邊的葬歌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要塞之花的又一次大笑和她麾下士兵的呼喝。

    “廢黜公爵，毀滅詹恩？”

    休息室里，泰爾斯復(fù)述一遍國王的話，深吸一口氣：

    “讓我猜，陛下，您將會集全國之力，給我拉起一支三萬人以上，兵強馬壯銳不可當(dāng)?shù)耐跏页滠?，配上最好的裝備，供上最足的后勤，再給我左手發(fā)一個王國之怒，右手放一個傳說之翼，然后，他們在我的正確領(lǐng)導(dǎo)下，一左一右，簡單粗暴卻勢不可擋地沖進(jìn)翡翠城，打破空明宮，然后把詹恩·凱文迪爾從他的公爵寶座上揪起來，頭朝下塞進(jìn)馬桶里沖入護(hù)城河？”

    凱瑟爾王沉默了一陣。

    “不?！?

    泰爾斯發(fā)出“果然如此”的冷笑，語含諷刺：

    “那么，你一定計劃好了一個既能安全低調(diào)地搞掉詹恩，又不會逼反四方諸侯，教星辰在內(nèi)戰(zhàn)中滅國的完美預(yù)案，才有底氣來使喚我跑腿？畢竟，我們都該從上回的‘沙王’事件——也許還有我的小小抗議——里學(xué)到點什么吧？”

    鐵腕王望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望向書桌。

    “打開它?！?

    泰爾斯過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對方示意的是國王帶來的那個卷軸。

    王子抿起嘴巴以表達(dá)對凱瑟爾吊胃口的不滿，但他還是來到書桌前撈起卷軸，發(fā)現(xiàn)上面印著鳶尾花家族的專屬紋章。

    “熱忱歡迎……泰爾斯公爵賢名遠(yuǎn)播……相談甚歡……分別日久，頗為想念……”

    泰爾斯有一搭沒一搭地念著信上的內(nèi)容，大多是文縐縐的禮貌性廢話。

    “翡翠城雖小，空明宮雖陋……兩大家族淵源長久……吾與南岸諸賢……躬逢盛會……翹首以盼……”

    泰爾斯把卷軸看完了，正桌上，墊在卷軸之下的東西。

    他拿起那個——最初還以為是裝卷軸的盤子——方框，頓時神情一變。

    “這是什么？”泰爾斯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國王陛下。

    “如你所見，是凱文迪爾公爵的回復(fù)函，”凱瑟爾五世依舊望著波光粼粼的星湖，“他歡迎他的摯友，也就是星湖公爵前往翡翠城下榻空明宮，參加‘翡翠慶典’，與南岸領(lǐng)臣民同樂，以志九芒星與鳶尾花的深厚情誼，復(fù)興宮與空明宮的忠誠紐帶。”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泰爾斯放下卷軸，把那個方框——其實是一幅小型畫像面對著國王舉起來，提高嗓門，言語不雅：

    “這，他媽的，是什么？”

    凱瑟爾王回過頭。

    在泰爾斯又驚又怒的表情下，他胸前的畫框中，一位十幾歲的圓臉少女在花叢里回過頭，朝著國王微笑，笑容甜美，天真爛漫。

    而她那身剪裁合身的裙子上，鳶尾花的紋章若隱若現(xiàn)。

    “應(yīng)該是換了畫師，還不如上次那幅?！?

    國王只望了一眼，毫不在意地輕哼一聲。

    “別擔(dān)心，按照慣例，你的畫像也寄過去了，這很公平?！?

    公平……

    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額頭積滿了血液，很快就要從血管中爆出，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平生的力氣，才保證音量不至于吼破窗戶：

    “我重復(fù)最后一遍：他媽的，這，他媽的，是，他媽的，什么？”

    王子每爆一次粗口，畫框就隨著他的手指抖動一次。

    房間里安靜了幾秒鐘。

    “沒什么，”凱瑟爾王輕描淡寫，“此去翡翠城，你需要一個理由。比如，你將去問候并相看你的未婚妻人選之一，詹恩公爵的妹妹——尊貴高潔的希萊·凱文迪爾小姐?！?

    國王瞥向他，像是望著一個大傻子：

    “有問題嗎？”

    有。

    很大的問題！

    沒人告訴我??！

    泰爾斯翻過畫像，目瞪口呆地望著上面的圓臉少女。

    希萊·凱文迪爾。

    詹恩的親妹妹。

    想起鳶尾花公爵那陰冷而鋒利的威脅，泰爾斯只覺扶著畫框的手心一涼。

    搞什么……

    “好，如果我錯了請糾正我。所以，我，我此行的目的或者說名義，是要去翡翠城……相親的？”

    泰爾斯努力調(diào)整好情緒，忘記那種被愚弄的憤怒感。

    “信上不會說得太直白。但是，對，重要家族的青年男女到了婚齡，在訂約婚配之前彼此相看，相識了解，最好能培養(yǎng)情誼，這是王國多年的慣例。”

    國王語氣平常，就好像根本不該有人對此感到意外。

    泰爾斯愣愣地望著畫里的女孩，好半晌才把希萊小姐放下，回到與國王的交談里。

    “好吧，我知道以你的脾性這可能性很小，但我還是想問一句，”泰爾斯用力咽了咽喉嚨，突然想起他此行的終極目標(biāo)，“你該不會是要我跟那位小姐定下婚約，然后讓詹恩突然暴斃，我們借著那位小姐的繼承權(quán)，坐享其成，把南岸領(lǐng)收入囊中？”

    凱瑟爾王哼了一聲，意味不明，讓泰爾斯心中一梗。

    “早個兩三百年，這不失為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很可惜，至少在星辰王國，簡單的家族聯(lián)姻，已經(jīng)不再是攫取權(quán)力的最好途徑。”

    “哦，真令人遺憾，”泰爾斯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面上卻毫無遺憾之意，“看來，我同那位高貴純潔的希萊小姐，只能緣盡于此了?！?

    國王并不說話，只是瞇起眼睛，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

    “你知道，經(jīng)過上次王室宴會那一出，我和詹恩算是新仇加舊怨，水火不容。”

    泰爾斯冷笑一聲：

    “而我現(xiàn)在居然還要去翡翠城，去求娶，好吧，至少是以聯(lián)姻為前提拜訪他妹妹……這下好了，他肯定會認(rèn)為我是故意的，是通過他妹妹挑釁他，嘿，以小花花的小肚雞腸，不發(fā)了瘋地搞我才怪——”

    泰爾斯說到這里想起了什么，他表情一凝，話語一滯。

    誒？

    通過他妹妹挑釁……

    發(fā)了瘋地搞我……

    “等等。”

    泰爾斯面色微變，他重新拿起卷軸。

    “這封，這封只是凱文迪爾的回復(fù)函，所以……”

    星湖公爵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神色淡然的國王：

    “陛下，訂婚也好，相親也罷，你是在多久以前，把我和他妹妹這攤子事兒，告訴詹恩的？”

    “在確定你從北地脫險，即將返回王都時，”凱瑟爾王不再看向他，語氣也漫不經(jīng)心，“貴族事務(wù)院就遴選出了一份名單，包括數(shù)十位適合的名門貴女，一一考察，并將聯(lián)姻的意向傳達(dá)給她們所在的家族，其中自然包括鳶尾花?！?

    “什么？”

    從北地脫險，返回王都時……

    泰爾斯心里咯噔一下。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

    “據(jù)我所知，凱文迪爾家的姑娘深居簡出，性格舉止都有待觀察，是以在那份名單上的原順位不高，但現(xiàn)在嘛，恰好用得上——”

    “等等！”泰爾斯交叉雙手，表情驚恐地阻止了國王。

    “等等，所以，在王室宴會之前，甚至在我回國之前，你就告訴了詹恩：復(fù)興宮有意他的妹妹？”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凱瑟爾王。

    國王回望他，眸子里幽藍(lán)深邃。

    “不是我，而是你‘告訴’他的。別忘了，泰爾斯王子才是婚姻的正主，如此方顯誠意。”

    誠意……

    泰爾斯越聽越恍惚。

    他望著書桌上的希萊小姐。

    國王似乎還嫌泰爾斯不夠煩：“而且不是簡單的‘告知’，這是大家族之間的正式照會，尤其璨星與凱文迪爾家的聯(lián)姻由來已久，這是相當(dāng)嚴(yán)肅而神圣的事情，不容絲毫戲謔與不敬?！?

    不，不，不。

    “操，見，見鬼了。”

    少年想通了什么，轉(zhuǎn)過身來，無力地靠上書桌。

    “我，我明白了……”

    國王似乎毫不意外，他平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泰爾斯呼吸加速。

    他帶著恍然大悟后，一時難以置信的表情道：

    “我懂了，王室宴會上，詹恩之所以要為安克·拜拉爾的綁架和刺殺提供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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