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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叩門-《王國血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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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一頭到那一頭,這片大海很小。

    它的一側(cè)是一個較小的島嶼,另一側(cè)則是一道狹長的海岸線。

    卻又很大,非常大,幾乎無邊無際——對于航行在大海中,猶如一葉扁舟的這艘狹長風(fēng)帆海船而言,尤其如此。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海船上的那面旗幟。

    旗上是一只叼著船錨的白色海鷗。

    有趣。

    海鷗與船錨。

    天空與海底。

    那看似遙不可及,卻緊密不可分的距離。

    船上的水手們盡職盡責(zé)地干著自己的活計。

    一個連胡子都沒有長的青年男子,穿得干凈而整潔,舉止得體而有禮——與周圍混雜著汗水與污漬的粗魯水手們格格不入——站在船舵旁,與滿臉不耐的操舵手聊著什么,滿臉激動地看著前方的海平面。

    “相信我,之前的不順只是埃羅爾的考驗……我們已經(jīng)度過了黑漩渦,按照我祖?zhèn)鞯暮D,我們很快就能找到……”

    這次,泰爾斯聽懂了。

    雖然男子的通用語頗有些奇怪的口音:音調(diào)升降與抑揚頓挫都特別明顯,與粗魯含糊,短促有力的北地口音和咬文嚼字的星辰王都口音都不一樣。

    這個青年似乎是個人物——船長?或是這艘船的雇傭者?

    可惜,泰爾斯又笑了——男子一旦轉(zhuǎn)過頭,就會看見水手們眼中的鄙視與不屑。

    “老大怎么會聽信這個毛頭小子的話——我聽說他是瓦里爾邦的混混,不是貴族?”其中一個水手低聲對身旁收拾著纜繩的老水手同伴道:“還跟著他,冒險把船開到這種……地方?”

    “他當(dāng)然是個混混,只是不知道幾代前的祖上,入選過三十六議席,”后者惡狠狠地盯了那個青年男子一眼:“欠了老大一屁股債——不知怎么的,老大不但沒動他,還馬上離開晶碧城,趕來這個受詛咒的地方,連航程里預(yù)定的常青島都不去了。”

    “終結(jié)海眼——這地方真有那么晦氣?”第一個水手皺起眉頭:“大家的臉色都很差啊。”

    “當(dāng)然,你想想看,”老水手呸了一聲,表情不佳:“就在我們腳下,不知道多深的海底里,埋葬著整個帝國,還有好幾百萬的帝國人,被海水泡成了枯骨,被海魚啃成了碎片……”

    “傳說,他們的冤魂六百年都不得安息,充滿了怨恨和痛苦……”

    “這里每年都有怪事發(fā)生,很怪很怪的那種……”

    但青年看不見自己背后的景象。

    即使他轉(zhuǎn)過頭的時候,水手們便收起眼里的情緒,低頭干自己的活去了——是以他永遠(yuǎn)不知道自己在這艘船上真實的地位。

    他為什么這么愚蠢?

    他不知道,自己身邊的舵手,體內(nèi)的那顆心臟正在越跳越快,血液越流越快,整個人都越來越煩躁嗎?

    他為何還要對那個舵手喋喋不休?

    他不知道,船上幾乎所有人在看向他的時候,眼里的瞳孔都會縮小,然后釋放出厭惡與惡心嗎?

    他不知道,船底的一塊木頭已經(jīng)不堪重負(fù),隨時有可能被一個巨浪掀起嗎?

    他不知道嗎?

    當(dāng)然——泰爾斯繼續(xù)發(fā)笑——船上的所有人,他們也看不到,大約數(shù)千米之外的濃霧中,一艘掛著血色鸚鵡旗的猙獰戰(zhàn)船,正與他們相向而來。

    上面的兇狠海盜們,張開腥臭的大口,在喧囂與迷醉,在酒與血中,數(shù)著自己幾天前的收獲,玩弄著瑟瑟發(fā)抖的俘虜——特別是女人們。

    海盜的頭子還在興奮地宣布,再搶一艘船就回港。

    海盜們的武器庫里,擦得锃亮的刀鋒與劍具,弩機(jī)與投射弓都在靜靜等待。

    那個青年男子,和他所在的船——他們?yōu)槭裁催@么愚蠢?

    為何還要向前航行?

    明明這么簡單,這么顯而易見的事情……

    為什么他們就是不知道?

    他們身處最神奇的世界,卻對周圍的一切一無所知?

    真是浪費。

    真是無趣。

    泰爾斯抑制不住地覺得煩躁。

    他又轉(zhuǎn)過頭。

    咦?

    他看到了月光下的一顆沙。

    沙子。

    奇妙的造物。

    它和它的無數(shù)同類堆疊在一起,用同樣奇妙而平均的相對位置,構(gòu)筑了一整個沙漠。

    就這樣,無數(shù)的沙子摩擦、擠壓、緊貼著彼此。

    就這樣,無數(shù)的沙子推動、抗拒、遠(yuǎn)離著彼此。

    泰爾斯看著沙漠里的每一顆沙子,心中感嘆:他們組成了同樣奇妙的沙漠。

    他再次轉(zhuǎn)頭。

    看見了——一片黑暗中的葉子?

    這次他有經(jīng)驗了。

    不僅僅是葉子。

    是森林,夜空下的幽暗森林。

    叢林里隱隱約約露出一雙雙發(fā)著熒光的眼睛——那是無數(shù)捕獵或者被捕獵的動物。

    但他們還是太可憐了。

    泰爾斯在心中輕嗤。

    一頭獾開開心心地在濕潤的泥土旁挖著一個螞蟻窩,這個窩里有頭巨大的甲蟲,這讓饑腸轆轆的它大喜過望,可惜,它根本不知道,數(shù)百米之外,與它有過一夕之歡的伴侶,已經(jīng)成為一頭獨狼的口中獵物。

    而捕獵到一頭獾,正為晚飯而雀躍的一頭老獨狼不知道,與它混過同一個狼群的一頭同類,正在另一處樹下,被一頭叢林黑豹從樹枝上撲下獵殺。

    黑豹也不知道,她六年前生下的后代,正在溪邊,在一頭發(fā)怒的巨犀牛蹄下奄奄一息,即將死去。

    巨犀牛更不知道,在小溪的上游,一群全副武裝的人類正興奮地將它的表親的遺體、剝皮、留骨、取肉。

    而這群人類同樣不知道,在身后密集的叢林里,無數(shù)閃著紫色幽光的眼眸正在冷冷地盯著他們,并在黑暗中無聲無息地拉開手中的弓箭。

    這些有著紫色眼眸的尖耳朵生物們大概也不會想到,數(shù)里外的一處林中崗哨,他們的一位同類正在與另一個白色皮膚的尖耳朵生物展開彎刀對刺劍的生死搏殺,并在最后時刻被一劍穿胸。

    白膚尖耳的勝利者狠狠地呸了一口,不屑地離去,任由地上睜著紫色眼眸的尸體慢慢腐爛,然后被旁邊的一群螞蟻化作食物。

    這群螞蟻是幾天前才遷徙到這里的,灰頭土臉的它們是另一場戰(zhàn)爭的失敗者——另一個強大的蟻群將它們趕到了這里。但它們也許會很高興知道,將它們趕出棲息地的宿敵群落,不過剛剛搬回一頭老甲蟲的尸體,就在一頭淘氣的獾爪下遭遇了滅頂之災(zāi)。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一條最完整的食物鏈主宰著這里的一切。

    它們——這些生物都不知道這一切嗎?

    真是,有趣又可悲。

    就在此時,泰爾斯忽然感覺到一股奇妙的熱流。

    從他的全身——等等,全身?

    泰爾斯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的身體呢?

    下一個剎那,一種奇妙的感覺傳導(dǎo)到他的每一個感官。

    無數(shù)的場景,像一道道迅速流過的水幕,同時閃過他的眼前。

    風(fēng)格迥異的屋檐。

    大海下的揚帆航船。

    月下的靜謐沙漠。

    生機(jī)盎然的叢林。

    泰爾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這一切。

    有趣。

    好玩。

    奇妙。

    眼前閃過的場景越來越多:暴雪中的冰川,海崖上的城堡,溫暖的濕地,夕陽下的草原,黃昏的廣袤平原,夜晚的堡壘,反射月光的海面……

    很快,泰爾斯覺得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清晰。

    越來越詭異。

    他也越來越興奮,越來越滿足。

    世界的所有都展現(xiàn)在他面前,一切的一切,他都目見耳聞,了若指掌。

    不。

    不僅僅這樣。

    他知曉一切。

    他仿佛站在一切發(fā)生的地方。

    他身在一切。

    他就是一切!

    泰爾斯越來越快樂。

    他在享受這種感覺。

    而且想要更多。

    更多!

    看得更多,知道更多,得到更多。

    更多!

    他眼前的場景閃動得越來越快。

    越來越急。

    景色越來越短促。

    下一刻。

    “轟隆!”

    仿佛耳邊炸響驚雷。

    泰爾斯只覺得眼前一黑。

    所有的場景不再變化,而是著著實實地恒定在眼前!

    就像同時看著無數(shù)的電影,電影里展現(xiàn)著世界上的一切!

    仿佛他同時站在世界上的所有角落。

    不止,不止這樣。

    泰爾斯的感官里突然傳來重重的擠壓感。

    下一秒。

    泰爾斯只覺得一陣猛烈的晃動傳來!

    一道沉悶的響聲,空曠地回蕩在他的意識里。

    而他的意識,像是兀地撞到了什么東西。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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