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秘密-《春閨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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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弈沒有說話,微垂著眼簾,長長的睫毛在他無暇的面上落下一層剪影,就在幼清以為他要睡著時,他忽然姿態萬千的換了個姿勢……其實也只是換了一只腳搭在那塊更小的石頭上,明明應該是個粗魯的動作,可他卻做的美不勝收,讓人找不出詬病的詞句來。
“你想平反只是為了救方大人。”宋弈抬起眼睛來,笑望著她,“我卻不是。但這些也足以證明你我目標相同,并無利益沖突!”
他說什么,他扣著盧恩充也是為了平反舞弊案?幼清凝眉,問道:“你在靜待時機?”若說籌謀,他之前明明是要求外放的,一個遠離朝堂的人還怎么籌謀,除非他養病造反,很顯然宋弈大概還沒有這個能耐。所以,若真如他所言,那么他只有可能在等待一個時機。
宋弈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說,真聰明!
幼清對他的夸贊視而不見,卻從他眼神中找到了答案,她不有自主的走了幾步,離宋弈近了許多,再次問道:“那你要等到什么時候?三年,五年,抑或十年?”她很肯定前一世朝堂之中沒有宋弈這個人,更沒有人為了當年的舞弊案出頭,所以她才由此一說。
忽然間,她又想到,宋弈幾次三番的阻止她或者說勸告恐嚇她,是因為怕她一通胡來壞了他的“時機”?或者說,打亂了他的布局?
有這個可能,要不然他不會費力的和她周旋,因為他完全沒有必要。
幼清心頭震驚,咄咄的看著宋弈。
“或許五年,又或者十年!”宋弈不以為然,“時機總會來的!”
幼清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沉聲道:“可是……我等不起!”是的,父親景隆四十年就去世了,她不能等十年,不能等八年,甚至是三年她都等不起,幼清遺憾的道,“對不起,若我真的打亂了你的布局,那我和你道歉,可是你若讓我和你一樣等待十年,我做不到!”
宋弈像是從她的字里含間里聽出什么來,他凝目看著幼清,問道:“據我所知,方大人在延綏過的并不落魄,如今亦是縣學里的先生,雖說依舊是待罪之身,可在延綏頗受人尊敬,方大人也很滿足,雖不能一展抱負,但能在繁華跌宕之后他能有這十年的沉淀和積累,對他來說未必是壞事。”
是啊,前朝名臣張然就是這樣,發配十九年,他著作了七本巨著,寫了一百多首膾炙人口的詩詞,他的名聲從偏僻的松潘一直傳到京都,甚至有膽子大的小姐慕名去找他,不計名分不及地位的跟隨他……
十九年后,五十八歲的張然重新起復,他靠著自己在文壇的名氣、十九年和百姓相處對民生的了解,以及本身的才華,在七十二歲的時候入閣,兩年后做到首輔的位置,直到八十三歲才因為家中妻妾不滿他不顧身體繼續勞苦而哭鬧不止才致使,他一直活到八十六歲,功績卓著,文壇碩果累累,就是后院中愛妻美妾也是后人稱頌的美談,張然的一生,被世人稱做百年最風流的人物。
前一世,她也曾拿父親和張然對比過,她覺得父親也會和張然一樣,成為一代名臣,也會在延綏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來,可是她等來的是什么,不是驚天動地的名聲,而是寂寂寥落的死訊!
“你不用勸我。”幼清搖著頭,望著宋弈道,“我們可以講和,甚至以后再看見你,我能恭恭敬敬的喊你一聲宋大人,可是卻不能什么都不做,和你一樣平靜的等待十年!”
宋弈感受到她的倔強和執著,像是在忌憚害怕什么,逼得她不得不在一定的時間內,將方明暉救出來。她在害怕什么?到目前為止方明暉真的過的還不錯,除了從福建去延綏時路上遇到了一些危險外,方明暉并沒有生命之憂啊。
“你想怎么做?”宋弈神色嚴肅了幾分,很認真的問道,“打算在多久之內,把你父親救回來?”
幼清抿著唇,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宋弈,這些事她一直擺在心里,連姑母,連薛靄她都沒有敢說,因為一旦說出去,他們肯定會覺得她匪夷所思,甚至有些不切實際,宋弈肯定也會這么想的?
“兩年!”幼清一字一句的把答案告訴宋弈,“兩年內,我要把父親救回來!”
宋弈揚眉顯得有些意外又很震驚的看著她,問了一個他曾經問過的問題:“我給你的卷宗,你真的仔細看了?”
“和這些沒有關系。”果然,他也很驚訝,幼清不欲多解釋,搖頭道,“哪怕再難,我都要在兩年把父親救回來,除非我死,否則決心不改!”
宋弈抬手,用修長的食指揉著太陽穴,徐徐嘆著,幾不可聞的自言自語:“真是個固執的小姑娘啊!”
他這是什么意思,無奈?懶的理自己,還是強忍著不說出嘲諷的話來?想到這里幼清又是一愣,她好像總會不由自主的帶著惡意揣測他的意思,她強忍著冒出來的猜測,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宋弈緩緩站起來,面上是含而不露的淺笑,低頭看著幼清,笑道,“今晚月色不錯,難得一個好中秋!”
幼清一愣,就想到他獨自一人遠赴千里待在京城,鬼使神差的道:“我們廚房做了月餅,有蘇式也有廣式的,你可以帶一些回去嘗嘗。”說完,她就有些后悔,雖說他們表面看上去沒利益沖突了,可若是他執意要等十年,覺得她這會兒是胡作非為而阻止她的話,那他們之間的沖突依舊沒有解除。
算了,就和他說的一樣,今天是個好中秋。
“這樣啊。”宋弈看著幼清道謝,“可惜,你姑父和你姑母以為我已經告辭了!”
幼清忍不住瞪眼,問道:“你不會是跟封神醫一樣,是翻墻進來的吧?”她話一落,隱在后面的周芳,蹲在假山里腿發麻的江泰差點一個趔趄,爺翻墻?爺竟然會翻墻?他們眼前就浮現出謫仙似的爺跨騎在墻頭的樣子……
江泰眼角直抽。
宋弈也是一頓,過了一刻才好涵養的笑了笑,道:“子寒每每來都是翻墻?”
幼清點點頭,何止是封子寒,周芳,路大勇……薛府的墻頭實在太容易爬了!
宋弈心情很好似的笑了起來,幼清心頭轉了幾圈,很耐心的等他笑完,才試探的問道:“宋大人不考慮提早點實施你的計劃?說不定我們能合作呢?”她雖沒什么能力和本事,可她有別人所沒有的經歷,這兩年會發生什么,什么時候時機最好,哪怕敲登聞鼓,她也能辨出最佳的時機,這些她比任何人都有權發言。
真聰明啊,從對他爭鋒相對,到散漫敷衍,到此刻的好顏相向甚至提出合作,只有這幾柱香的時間,她能迅速的擺正態度,認清形勢衡量利弊的說出這句話,可見她不但聰明而且勇敢細致。
宋弈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幼清,發現她微挑的風眸中是流光溢彩的真誠,沒有哀求或者退讓,只是簡單的底氣十足的要求和他合作。
宋弈贊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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