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重陽那天,楚言和廣大太監宮女一起,站在堆秀山下,仰視每年一次的帝后登高。如今,康熙沒有皇后,連副后也沒有,陪在他身邊的德妃宜妃就是實際的后宮之主了。兩位娘娘腳踏花盆底,扶著丫頭的手,慢慢走上石階,帶給楚言滑稽的感覺,思念起蹬著運動鞋,手腳并用,抓著草莖樹根,在無路的險地爬山的快感。什么時候能有機會再爬一次鬼見愁? 九阿哥回來了,來見她的卻是八阿哥。 那日,楚言正在藏書室埋頭苦干,她發現摛藻堂的圖書分類管理很有問題,書被放錯地方的事情時有發生,說服懷湘采萱考慮引進更科學的分類,然后設計標簽,始作俑者的她自然要身先士卒。 張華進來說八爺找,楚言有一瞬間的怔仲,她已經很有一陣子沒有單獨見過他了,自中秋夜后,下決心斬斷情絲,連著兩次退回他讓人送來的東西。第一次,是甘草橄欖,她的最愛之一,但她說準備減肥,已經戒了零食。第二回,是一個根雕,古意樸拙,一見傾心,但她說沒地方放。八阿哥是個明白人,自是沒有第三回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張永遠淡泊俊雅的面容好像有一絲憔悴,似乎有點消瘦,臉頰微微發青,大概是胡子沒刮干凈。 看見她,那雙溫和的眼中閃過柔情,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說是九阿哥這單生意純利中,該給她的部分。 楚言接過來,略略一翻,竟有二千三百兩,換成了四張五百兩三張一百兩,不解道:“不是說好我不拿現錢,放在九爺處入股的么?” 八阿哥欲言又止,最后下了決心,告訴她九阿哥帶了一個白族少女回來,府里正鬧得沸反盈天,他那些個女人何曾見過那么多錢,這個要首飾,那個要古董,九阿哥不知是心虛還是得意忘形,一一答應,眼見著這回掙下的利潤都要泡湯,八阿哥極力周旋,才把楚言的那份分紅給拿了出來。 “你自個兒收著,要擱他那兒,不定什么時候就打了水漂!”八阿哥皺著眉,有些厭煩,好像比她還要失望沮喪:“難為你為他把皇阿瑪那里都疏通了,到頭來,弄成這樣!” 楚言很快接受了事實,與相知不深的人合作,本來就有這類的風險,反正她也沒真的投入什么,已經白賺了這些錢,該知足了!只是,九阿哥豪富一說,到底哪里來的?反過來勸八阿哥:“人各有志。不過,該還的本金和說好的利息,還是兌現的好!”實驗失敗,至少不要造成副作用,如果融資真成了騙錢,以后,誰也不可能再嘗試了! “我省得!那部分錢,我也一并逼著老九吐了出來,現放在錢莊。正想問問你,是現在就還回去?還是等到說好的日子再還?你還有沒有什么想法,需要用錢周轉?” 楚言搖搖頭,她又不是商業奇才,哪有那許多想法。 八阿哥猶豫了一下,遲疑道:“他現在頭腦發熱,我說什么也聽不進去,你能否勸勸他?” 八阿哥是打小一塊長大的好兄弟,都勸不了九阿哥,她的話能起什么作用? 看出她的疑惑,八阿哥溫言道:“我想,九阿哥也是一時糊涂,你說不定有法子叫他明白過來。”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她能有多大指望?楚言沉吟了一下:“我試試吧!不成也就這樣了。” 八阿哥點點頭,有些欣慰,望著她還想說些什么,卻最終閉了嘴,只是脈脈地看她,帶些貪婪,想要將她的一顰一笑都收進心里。 德妃派人來找她。楚言茫然地跟著來的小太監往長春宮去,腦中轉過無數可能。與德妃見過幾次面,直覺是個賢良德淑的女子,有心機更有智慧,溫和內斂,有很強的母性,內心頗有好感,但因為從前道聽途說的印象太深,始終有點懼意和戒心,面對時,總是小心翼翼,中規中矩。中秋夜,她鋒芒太露,德妃自然也看進眼里了,繼續低眉順眼陪小心反倒引人生疑,該走什么樣的線路呢? 還沒拿定主意,已經到了長春宮門口,只見德妃在幾個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楚言才要行禮,已被德妃親手拉住:“免了!走吧,咱們邊走邊說。” 埋下所有疑惑,楚言一聲不吭地任著德妃牽了她一只手,老老實實跟著她往陌生的地方走去。 到了慈寧宮門口,楚言已經了解了她今天的使命,大大送了口氣,不就哄一老小孩么,手到擒來! 太后見了她們十分喜歡,先跟德妃絮絮叨叨說了一陣子,又問楚言平日都干些什么,怎么不和冰玉一道。 德妃點頭示意,楚言賠笑說沒事看些亂七八糟的書,推說前兒在一本書上看到,娓娓道出仙鶴報恩的故事。聽說太后禮佛,特地挑了這個,誰知太后點點頭,竟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首發 正在這時,進來一人,手中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了幾個碗盅。 楚言一看,居然是彩云,又驚又喜,剛想打招呼,卻見彩云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翠雨。”彩云招呼邊上一個大丫頭幫著把茶幾騰出來,把托盤放下。 不等彩云將藥碗端過來,太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拿走!我不喝!我好好的,吃什么藥?” 屋內伺候著的幾個太監宮女都是一僵,求援地看向德妃,德妃則是看著楚言。 楚言微偏著頭,笑著問:“這位翠雨姐姐的名字,不知是羽毛的羽,還是下雨的雨?倒叫奴婢想起前朝傳說中一位號稱‘黃衫翠羽霍青桐’的女俠來。” “黃衫翠羽霍青桐?”太后有了興趣,細細品味了一陣子,笑道:“這名字倒別致。你倒是仔細說說她的事情。” “是。”楚言先從這個稱號的來由說起,太后聽得大為有趣。 楚言于是現場改編《書劍恩仇錄》,去掉反清復明,去掉民族矛盾,去掉紅花會。關外大戶霍家堡的大小姐霍青桐游歷五岳,遇到名門公子陳家洛,情投意合,互許終生,不料陳家洛目睹女扮男裝的同門師妹與霍青桐親昵,暗生嫌隙。陳家洛受家中長輩派遣,到塞外辦事,遇到了纖柔美麗的香香小姐,來到霍家堡。霍家人習慣保護柔弱的香香,反而指責青桐勾引妹妹的未婚夫,青桐肝腸寸斷,離家出走。陳家洛和香香外出游玩的時候,霍家堡被仇敵包圍,青桐在數百里外得知消息,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孤身一人,投入敵陣。 德妃丟了一個眼神過來,楚言閉上嘴,作思索狀。 太后聽得入神,見她在關鍵時候停了下來,急得直催:“后來呢?青桐到底怎么樣啦?” 德妃端了藥碗遞過來,笑道:“太后讓這孩子好好想想,您先把藥喝了吧。” 太后看了看德妃,又看了看楚言,笑罵:“好啊,都算計到我頭上來了!” 接過來,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下去,也不肯漱口,拿帕子擦了擦嘴,命道:“快接著說!” 霍青桐殺出一條血路,進了霍家堡,調兵遣將,將敵人殺了個片甲不留。陳家洛和香香這才匆匆趕回,三人之間一時陷入僵局。 “青桐可不能嫁給這個人!”太后斷然道:“這種見一個愛一個,不講信義,不分青紅皂白的男人,配不上我們青桐!” 于是,霍青桐留書出走,遠赴雪山,投奔師傅去了。 太后還是不滿意:“就這么完了?青桐這么好的姑娘,哪能讓她青燈古佛。不行,你得給青桐配個好男人!武功要好,人品要好,性情也要好!” 楚言絕倒,一臉為難。 還是德妃給她解圍:“太后,這丫頭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太后想了想:“沒聽說過關外有個霍家堡,這個故事是你自個兒編的吧?回去再想想,給青桐編個好丈夫出來!那個陳家洛,讓他娶香香去,什么嬌柔纖弱,讓他慢慢受著吧!” 楚言整理了一下講故事的思路,已經為霍青桐牽好良緣,但是,想到這故事會大概得長期開下去,花了點時間,回憶規劃,估計今年可以對付過去了,才放心。 御花園里正在“菊花展”,冰玉拉著她四下賞玩,這種事上冰玉是行家,各個名品,一一道來,如數家珍,引得楚言興致高漲,照她說的一樣一樣細細鑒賞起來。 “你們兩個丫頭倒是清閑得很!沒有正事做嗎?”隨著不陰不陽的一句話,對面走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綠珠。 綠珠身邊一個太監厲聲喝道:“大膽奴婢,見了十福晉還不跪下行禮?” 楚言和冰玉對視一眼,都覺好笑,不知綠珠哪里挖來這個活寶,不予理會,繼續賞她們的菊花。 綠珠并不滿意這門婚事,只是認識到堂姐寶珠決不會讓她進八貝勒府,失望之余,無奈地接受了十阿哥,至少不必再擔心會被嫁到蒙古去。因為康熙對十阿哥的特別厚愛,也有了一些勢利之人圍到她身邊溜須拍馬,虛榮心得到滿足,綠珠漸漸接受了十福晉這個身份。今日偶然撞上這兩個宿敵,也有心耍耍威風,給她們一點顏色,雖然也覺得那個太監不上路,卻聽任他向那兩人叫板,誰想這兩人一如既往地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唇邊的淺笑分明還帶了三分嘲諷,心中騰地冒起火氣,沖上來揚起了巴掌。 楚言拉了冰玉一把,讓過她的襲擊。 冰玉不怕死地嗤笑道:“十阿哥還不曾大婚呢,哪里來的十福晉?兩個月都等不得?也忒性急了!” 綠珠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煞是有趣,看得冰玉心中快意,接著說道:“原聽說,有人想做女英的,到底是綠珠不是女英,最終還得跟了石崇,倒是財大氣粗,可惜——” 楚言又使眼色又拉袖子,都不能讓她閉嘴,無法,干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轉頭向綠珠賠笑,想解釋幾句,怎生設法圓過去。畢竟,揭人短處,杵人傷疤,不是件厚道的事情。 綠珠又羞又怒,惡狠狠地沖上來,狠狠推了一把。 冰玉正與楚言推搡,沒能躲開,一下子跌進了花叢,頭磕到花盆,臉上被刮出了兩條血絲。 扶起冰玉,確認她的傷沒有大礙,楚言的臉沉了下來,冷冷地向綠珠走過去。她最后一次和人動手,是在幼兒園,戰況慘烈,欺侮曉陽的惡霸男孩小胖頭破血流,額上縫了八針,留下永遠的記號。是不是應該恭喜綠珠,終于激起了她已經被化解得差不多的戾氣? “你,你,你想做什么?”綠珠被她眼中的兇狠陰毒震懾住,有些恐懼地向后退了兩步。 冰玉說得對,往后身份不同了,不趁早給她點厲害,還真少不了麻煩!狠了狠心,楚言捏好拳頭,正要揮出來,一眼瞟見遠處的幾條身影,眼中詭光一閃,瀉去幾分氣勢,有些外強中干地嚷道:“你憑什么打人?這是在宮里,不是十爺府,就算我們有什么不對,自有主子教訓,還輪不到你管!” 疑惑方才是自己眼花,又恨自己居然露了怯意,綠珠惱羞成怒,又是一巴掌揮過來:“我偏要教訓你!” 楚言看準時機,側身下腰,一拉一帶一頂。 眾人眼前一花,只聽一聲慘叫,綠珠已經平躺在地上,哀哀呼痛。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