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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鏡泊湖往西南兩千里外，入了山海關(guān)，沿著長城腳下，過了清東陵，再疾行二百里，就到了北京城。

    舊歷早春二月，枝頭發(fā)了嫩芽，后海那層薄冰早就化了。滿人遺老在河邊垂釣。一抬頭，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北京天空，響起悠遠(yuǎn)的鴿哨。葉克難穿著藍(lán)綢大褂，頭戴黑禮帽，依然纏著羊毛圍脖。他沒帶槍，巡警向他敬禮。走到后海北沿，一處刷著紅漆的大宅門前。

    宅子始建于康熙初年，最早的主人是大學(xué)士明珠，到了乾隆朝，被和珅據(jù)為己有。嘉慶帝賜死和珅，宅子改為成親王府，后來轉(zhuǎn)給醇親王。等到光緒帝駕崩，按照血統(tǒng)親疏，帝位該輪到弟弟醇親王載灃。慈禧太后卻選了年僅三歲的溥儀。載灃沒當(dāng)上皇帝，當(dāng)了末代皇帝他爹。如今紫禁城里的小皇帝，正是生在這座王府。

    葉克難第一次踏入醇親王府，經(jīng)過中軸線上的銀安殿，進了后花園，繞過亭臺樓閣，曾經(jīng)的攝政王載灃，正在西花廳等候客人。

    “歡迎大名鼎鼎的京城名偵探！”

    攝政王其實不老，僅比葉克難年長三歲。辛亥革命，有一種說法是他“To  young  to  simple”，用人不當(dāng)，治國無能，搞了個皇族內(nèi)閣，又搞了個鐵路國有化，天怒人怨，三百年江山翻了船。

    如今，載灃是個識時務(wù)者，毫無昔日帝國獨裁者的架子，親手給客人泡茶，奉上瓜果糕點。

    “殿下，您能答應(yīng)這次拜訪，克難不勝感激。十一年前，宣統(tǒng)元年，我剛從高級巡警學(xué)堂畢業(yè)，在京城西路巡警總局做個小探員，突然接到您的手諭，命我追查一名內(nèi)務(wù)府皇家工匠遺失的幼子。”

    身為京城六扇門的傳人，葉克難對攝政王畢恭畢敬。三年前張勛復(fù)辟，康有為等保皇黨大張旗鼓，唯獨這位皇帝他爹拒絕摻和，保持了對中華民國的忠誠。

    “有這事兒嗎？”載灃看著窗前的鳥籠子，畫眉正叫得婉轉(zhuǎn)，才想起來，“哎呀，我這腦子！是為了給先帝德宗造陵墓這件事兒吧。我還記得那個工匠，世襲為皇家營造鎮(zhèn)墓獸，姓什么來著？”

    “秦始皇的秦。”

    “想起來了，就在這西花廳，內(nèi)務(wù)府大臣帶他來見我。姓秦的工匠啊，磕頭搗碎了幾塊地磚，還說務(wù)必請我?guī)退业皆诟幽晔⒌挠鬃樱駝t他就拒絕建造鎮(zhèn)墓獸。”攝政王笑著啜了口茶，“我不年輕嗎？又念在皇上只有三歲，就跟我這親生父親分離，孤苦伶仃地送到紫禁城里，便犯了惻隱之心。”

    “殿下，我收到您的手諭，花了好些力氣，終于在天津德租界找到那個孩子，又送到西陵地宮，交到孩子生父手中。”

    “哎呀，葉探長，這么說來，我也是積了德，讓父子團聚，共享天倫之樂。”載灃在廳堂里踱了兩步，“十來年了，這孩子長大成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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