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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問鼎(八)-《重生之雍正王朝》

    第二日天尚未亮,胤禛即命人更了衣,單只攜了寶柱、傅鼐兩個,舍轎而就馬,一路兼程地急往京城而來。然而胤禛到京之后卻未回府。甫一進(jìn)了皇城,便仔細(xì)避了人耳目,密往胤祥處來。下了昨兒整一日的大雪這時分已停了,寸許長的冰凌子懸在檐下,映著東面蒙蒙初升的日頭,瑩瑩閃著剔透的光彩。書房中,胤祥待驟見著胤禛,瞬一想下,不由驚出一身的冷汗來,竟連往日從不肯廢的禮數(shù)也是忘了,帶著臉的驚異,猛地站起身,直直急問道,“四哥昨兒不還是在園子里么,皇阿瑪他……”

    胤禛見他臉色,猜度之下已知他所想,忙道,“你放心,皇阿瑪無事。”這方與他一道坐回炕上,道,“也是皇阿瑪吉人天相,這幾日身子一日比一日康健了,昨日陪著說了會子話,便不再讓我守著了。出來時我也問過太醫(yī),皆道此雖痼疾,但再靜攝些時日當(dāng)無大礙。”胤禛一面說,又一面盯了他看,“我急著回來,也確是有事要說與你知道。”.

    “出了什么事?”胤祥聞康熙病愈,心下雖定,卻又因這一句涌起些不安,撫著案子支起身子來,急問道。胤禛凝著眉頭,望了胤祥道,“我昨兒一整日都在園子里侍駕,你去請安那會子,我也在里面。你走后,皇阿瑪與我說了許多話……”言中到此一頓,為將話說的平和些,他盡力抑著此刻內(nèi)心的洶涌,緩緩道,“聽那意思之間,皇阿瑪應(yīng)是屬意于我了。”

    胤祥先是稍有一怔,繼而淡淡笑意漾開,雙手合十:“善哉善哉。”這四字,實為胤祥心內(nèi)無數(shù)感慨所化而得,他實實為四哥終能得以宏圖大展而慶,為皇父終能立一堅剛不可奪其志的后繼之君而慶,為大清又能有一位圣明天子而慶,一笑之間,他內(nèi)里只是默念:四哥幸甚!皇父幸甚!大清幸甚!

    而他這四字出得口去,便一徑?jīng)_散了胤禛心頭悶了許久的塊壘,也是這佛緣甚深的四字,將那洶涌澎拜漸漸化開,經(jīng)此,胤禛緊懸的心方漸漸沉平了,略舒出一口氣,“如今也算得快要修成正果了。”

    二人久久相視無言,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已不再是初時的喜悅振奮與激亢難平,取而代之,只剩下對日后朝局的沉思與展望:今時今日的這一瞬,是他兄弟二人冀望了多少年輾轉(zhuǎn)得來的,經(jīng)卻多少得失成敗榮辱沉浮,方有這一朝的崢嶸卓犖,待得來日,便該是平宣夙志一展長才了……

    沉默思忖了一陣,胤祥倒想起胤禛方才提的一句,不由問道,“四哥是如何知道我下晌去請安了?我并不曾——”“你不曾請見,皇阿瑪卻知道。”他不提倒好,提了反教胤禛一通好生數(shù)落,“陳福既是與你說了,你如何也不讓他代傳一聲?叩了頭轉(zhuǎn)身便走,擱在皇阿瑪眼里,只作是你不愿來見。”說罷,便帶著幾分惱意將昨日御前的所見所聞,細(xì)細(xì)說了一遍與胤祥知道。

    ‘若是這回真的捱不過天命去,那朕與他的父子情分到這里也就盡了。’胤祥心中滿滿地只堵著這一句,腦子里翻來覆去地也只這一句,胤禛初說時,他只覺心上似油潑火灼一般,比那利刃劃過還要痛徹煎熬,可這一時再念,便又覺千鈞萬鈞般的沉重,直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默然了一發(fā),強(qiáng)忍了眼里的悲戚,只復(fù)了常色道,“往后再與皇阿瑪請安,我只在院外磕個頭便走,斷不再生出這類事體了。”

    “我與你說的意思,你到底聽進(jìn)去了不曾呢?”胤禛一時氣惱地站起身來,直指了他道。胤祥只做沒見一般,盯著案角幽幽道,“皇阿瑪龍體初愈,輕易不能動怒,若再見我,想必還是生厭,我寧愿背了這不孝的名聲,也不愿他——生氣傷了身子。”胤禛教他說的有些氣餒,稍稍放緩了口氣,“你眼下不肯請見,那日后呢?你躲的了一時,還躲的了一世不成么……”

    “眼下我不去,皇阿瑪只一時惱了會有如此說;可我若真的去了,他也不會見我。”胤祥搖了搖頭。“你,怎么就生就這么個執(zhí)拗性子!”胤禛且惱且嘆的回身一坐,望了胤祥,卻又有些無可奈何,想了想,接口又道,“我聽皇阿瑪?shù)囊馑迹⒎鞘钦娴膮挆壞恪V皇沁@個結(jié)置于心間十年,一時不知如何兩廂解開罷了……若二哥一般錯處皇阿瑪如今都能恕了,于你尚且不能么,那二十多年的寵愛親顧又豈是虛幻的?許是只要你服軟認(rèn)個錯處兒?”

    胤祥眼底的悲涼,此刻再掩不住,心抖著,鼻也酸著,不一刻淚水便涌了上來。一時見胤禛滿眼不忍地還要相勸,忙自個兒斂了淚水,按了他的手,止道,“我又能認(rèn)些什么?當(dāng)初伙著二哥圖謀阿瑪?shù)幕饰唬窟€是私結(jié)黨羽,幫著弒逆君父?慢說這些沒有,我認(rèn)不得;單若只為著希圖皇阿瑪再憐我一分,勉強(qiáng)認(rèn)了……千載之后,煌煌青史,有我這般弒父弒君的逆臣賊子,又將置皇阿瑪圣德于何地呵?”胤祥的手顫抖著,卻似無意識一般用力地握緊了胤禛,直握得兩只手都泛起了青白之色,半晌,尾音中帶著些顫兒,道:“再說,在眼下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我但凡挑出這一分的舊事來,豈非又會給四哥招出無盡的麻煩?行百里者半九十,四哥倘因我而——那我便真的不能活了。”

    未曾留意胤禛后說的什么,胤祥遠(yuǎn)隔著書桌,轉(zhuǎn)眼望著案上御賜的那方被自己時時擦拭而少許泛著油色的黃花梨雕龍座底暖硯,再也挪不開眼去,未幾,那暖硯便已由清晰而至模糊:實是兒子辜負(fù)了您的期望,而今又因為兒子的這點子私心,棄了您三十多年的生恩養(yǎng)情于不顧,可——若到了那一日,您還能寬宥您這不孝的兒子不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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