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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天如意-《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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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病著的這些時日,也多虧了如意細心照料,一想到她的家人,是被他家所牽連才家破人亡的,李定遠就越發地愧疚起來。但這股愧疚之情,很快就轉變成了仇恨。

    是的,他爺爺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節兒,你不高興,是不是因為銅匣破掉了?”如意把銅匣捧到了李定遠面前,問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是。”李定遠掃了一眼那個他從家里帶出來的銅匣,卻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喜愛之情了。銅匣的琉璃蓋已經破碎,里面的白玉如意也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滾到哪里去了,還是他們不在的時候被闖空門的人偷走了。他隱約記得是他病得嚴重時,銅匣被他摔在了地上,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如意,再給我念念布告吧。”

    如意點了點頭,把那個銅匣偷偷地放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小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李定遠并沒有注意到如意的小動作,因為對方那清脆的聲音又重新響了起來。

    “李善長以胡黨獲罪,謂其元勛國戚,知逆謀不舉,狐疑觀望,心懷兩端,大逆不道……”

    李定遠捏緊了拳頭,雙目赤紅。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居然說他爺爺大逆不道!那他就大逆不道給他看看!

    三

    公元1398年。

    李定遠確定已經甩掉了跟在后面的錦衣衛,又特意繞了好幾圈,這才翻墻進入了一個清幽的宅院。

    這早就已經不是律笛當初安置他的那個破宅子了,八年前他和如意兩人一開始過得非常辛苦,他們兩個小孩子都沒有銀錢,連吃食衣物都沒有。他把身上留著的那個白玉子辰佩拿去換了一些銀兩,也很快就被用光了。后來還是如意在那個破宅子的后院挖出來一個箱子,里面裝滿了銀票和金葉子,這才有所好轉。這八年間,他們兩人裝成來應天府投奔親戚卻沒有結果的孩童,輾轉換了好幾個地方。雖然知道京城已經是一個殺戮場,但李定遠卻沒有半點想要離開的念頭。

    在八年前,他就已經知道家人并未全部處死,他的二伯和兩位堂兄因著臨安公主的面子,被皇帝網開一面,但他們卻不能留在京城,只能去應天府郊外的江浦居住。沒多久,就被遷居到江西南昌縣。臨安公主也隨行,但李定遠知道二伯和公主二嬸肯定會同床異夢,整個小家庭也會貌合神離。遷怒這種事情,盡管知道是不理智的,情感上也會忍不住。

    他沒敢去和二伯一家相認,因為他知道那邊肯定會有錦衣衛盯梢,縱使他的相貌已經和往日圓潤的模樣不同,孩童也變成了少年,但只要二伯他們對他的態度稍有異樣,終會招來殺身之禍。

    況且,他還要留在這應天府,給他的家人們報仇!

    想起今晚夭折的刺殺行動,李定遠便怒氣橫生。不要緊,這一次已經比上一次進步了一些,下一次會更成功的。他捂著腰間的傷口,踏著月光閃身走到了樹影下,只聽“吱呀”一聲,點著燈火的窗戶便被人推開,一個冰冷的女聲淡淡道:“進來。”

    李定遠縮了縮脖子,如意這是生氣了吧?這時候要是和她唆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恐怕如意下一刻就會發飚的吧……少年身上的殺氣消退得一干二凈,沒骨氣地低著頭彎著腰推門進了屋。

    這是一個極為簡單的閨房,房間里沒有太多擺設和布置,唯一的亮點就是坐在桌前單手托腮的少女。她眉目如畫,五官秀美,雖是荊釵布裙,卻絲毫不掩其娟麗之色,尤其那皮膚如白玉般細嫩潤澤,在昏黃的油燈下更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直到少女瞪著那雙美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李定遠這才發現自己又看如意看呆了,立刻掩飾地低下了頭,卻又正好看到了少女在桌下露出來的一雙腳。

    那是天足,少女這些年和他東奔西跑,并沒有纏足。但這也是李定遠最為滿意的一點,因為如意沒有纏足,所以盡管如意長得這么漂亮,也很少有人來提親。若是有糾纏不休的,他們就祭出最后一招搬家。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嫌棄如意的,偶爾也曾不小心窺到過一次如意的天足,那完美的玉足,簡直美得動人心魄。

    李定遠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從八年前開始,從和外人介紹如意的那一刻起,就一點都沒想過對外偽裝成兄妹。

    他們也不是兄妹嘛!

    他看過她的腳,那么他就要負責的吧?等他們的仇恨報了,他一定會鄭重其事地提親的!

    如意瞇著雙眼看著李定遠在她面前慢慢變紅的臉,忽然覺得這小子根本就沒有在反省。她站起身,在少年驚愕的目光中,直接扒開了他身上的夜行衣,撕掉繃帶,待看到那猙獰的傷口時,不禁怔了怔神。

    “我自己已經上過傷藥處理過了。”李定遠知道如意是在擔心他,不由得小小聲地解釋。如果還在流血的話,肯定避不過錦衣衛的那幫家伙。

    如意慢慢地把他的衣服合攏,低垂眼簾緩緩道:“為什么總是這樣呢?他都已經七十歲了,活不了太久了。你還年輕,他總是活不過你的。”

    李定遠的雙目變得森冷,握緊了拳頭:“那不一樣。”

    “報仇……就那么重要嗎?”如意抬起了頭,少女如花一般的面容上,全是迷茫的神色。

    “很重要。”李定遠一字一頓地說道。他每個音都說得很慢很重,像是在說服如意,也像是在說服他自己,“我沒辦法科舉,因為所有中舉的士子都要查祖宗三代的戶籍,甚至我連參加考試的資格都沒有,想要進宮當侍衛也一樣不行。參軍倒是個法子,但我從軍隊熬出頭就要許多年。我本想觀察一下應天府的局勢,攛掇其他大臣起異心,但三年前連開國六公爵最后一位僅存者馮勝也被殺了,朝廷上下都無比懦弱,我看他們連在朝儀上放個屁都不敢。”

    如意皺了皺秀眉,也不知道是因為李定遠粗俗的比喻,還是因為他這么多年絲毫沒有改變的決心。

    燈光下的少女微顰秀眉,一臉擔憂不安的神色,倒是讓李定遠的心柔軟不已。他和如意一起長大,雖然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但也能猜得出來她的出身定然顯赫。在十一歲那年,他發覺讀書考科舉這條路并不現實,便到處想要找尋高人拜師學武。如意知道他的愿望后,直接交給他一部武功秘籍,并且在他困惑的時候一一解答,更在隨后給他找來一柄鋒利無比的青冥劍。隨著朱元璋征戰南北的將領中也不乏武林高手,李定遠見如意不想說她的身世,也就沒有細問。

    “你的愿望,還是要報仇嗎?具體要到什么程度呢?那個人親手被你殺死?還是……大明徹底被推翻?”如意微張朱唇,語氣淡然,吐出的話語卻是足以讓她身負極刑。

    雖然李定遠確定屋子周圍并沒有人,但依然緊張地打了個激靈。他想象了一下,喃喃自語道:“親手殺死他還太便宜他了,他害了我全家,我更想讓他的后代子孫自相殘殺……顛覆這個王朝,我有自知之明,是絕對做不到的,但若是可以讓他的統治出些棘手的亂子……呵呵,果然是妄想。”

    “雖然說是妄想,但實際上心中還是很想的吧?”如意沒好氣地揶揄道。

    李定遠鄭重地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他的愿望。

    他的爺爺、父母雙親、叔伯兄弟姐妹……都在一夜之間充滿冤屈地死去,他這八年來,幾乎沒有睡過一次安穩的覺,每當他一閉上眼睛,就好像看到了那些親人們的冤魂在朝他吶喊,每次都會在無邊血海的噩夢中醒來。他還活著,但卻在痛苦中煎熬,仇恨就像是蝕骨的毒蟲,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靈魂,永遠都不得安寧。

    這八年間他也無數次想過,若是爺爺沒有在最后一刻讓律笛把他抱走,讓他一起和家人們死去,說不定還更幸福一些。

    但他現在不能軟弱地死去。爺爺護著他逃走,雖然并不是想讓他做什么,只是單純地想讓他能活下去,可他卻不能粉飾太平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

    就算以后的日子,都沉浸在仇恨的淤泥中無法自拔,他也要咬著牙堅持下去。

    想到這里,李定遠像是如墜冰窖般背脊生寒,他剛剛還在想等他們的仇報了,他就要向如意提親。但那仇,是那么容易就能報的嗎?他的如意,又能等他幾年呢?他又怎么舍得、怎么忍心將她也一起拉入那污穢的泥沼之中呢……

    李定遠的心像是有一把鋒利的鋸子,在來回地拉鋸著,痛徹心扉。

    為什么如意今晚會問他問得那么清楚?是不是她厭煩了這樣的生活?是不是她已經考慮徹底拋棄他,去尋找屬于自己的新生活?

    李定遠心亂如麻地抬起頭,正好看到如意正深深地看著他。

    少女的唇邊綻放出一抹眷戀的微笑,抬手輕柔地撫著他的臉頰,淺淺笑道:“你的愿望,會實現的……”

    李定遠垂下眼簾,遮住了眼中的不舍。

    她說這句話,是徹底對他絕望了吧……

    四

    李定遠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并沒有睡,而是坐在黑暗中,看著斜對面如意的那間屋子里的燈火,癡癡地發著呆。

    她也沒有睡……

    李定遠不敢多想,生怕自己會受不了這種折磨,做出什么令他懊悔終生的事。不管如意如何決定,他都應該接受才是。

    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兩條腿傳來了酸麻感,李定遠才發覺自己居然枯坐了一夜。站起來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他剛把身上的夜行衣換成普通的衣服,準備出去打水梳洗下再做早點,就看到如意推門而出,隨后竟從后院門離開了。

    李定遠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如意的安全,雖然天已經蒙蒙亮,但街道上依舊人煙稀少,他們住的地方也是魚龍混雜,當下便絲毫沒有猶豫就跟了上去。

    如意可能是小時候耳濡目染,所以會認穴位了解一些武學知識,但并未親身練過武,因此李定遠跟得十分容易。

    遠遠地看著如意窈窕的身影在清晨的霧氣中若隱若現,李定遠也不禁心中疑惑。

    如意是每天早上都會趁他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出門嗎?持續了多久呢?去做什么?還是……去見誰?

    李定遠的疑問并未持續多久就得到了答案,他面色蒼白地看著如意走向街角的一個男人。

    他離得比較遠,聽不清如意走過去和那個男人說了什么,但卻能看到那人穿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

    居然是錦衣衛!

    李定遠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絕望地發現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錦衣衛……他連站出去競爭或者質問或者考驗對方的資格都沒有。

    李定遠本還抱著一線希望,也許那名錦衣衛會對如意不利,但在看到他們兩人很熟稔地交談著,便知道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心如死灰地跌跌撞撞離開,李定遠并沒有注意到,在他轉身的那一剎那,那名錦衣衛準確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來,眼中若有所思。

    “你決定了嗎?”錦衣衛收回目光,淡淡地問道。

    如意虛弱地笑了笑,苦澀道:“沒辦法啊……那是他的愿望……”

    “還真是個癡兒啊……”

    李定遠呆呆地站在院子里,連屋子都沒有進。他要等如意回來,親自問個清楚。

    但他從清晨一直站到日落,都未聽到門扉再響一下。院外吵吵嚷嚷的市井喧鬧聲,再次隨著太陽的落下而重新歸于平靜后,李定遠忽然有種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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