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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織成裙-《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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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果然是在做夢,而且還是一場噩夢。

    李裹兒不敢置信地拉著李重潤的袖子,結結巴巴地問道:“哥……你說……你說什么?”

    李重潤愛憐地摸了摸李裹兒尚未梳發髻的頭頂,溫柔道:“以后哥哥不能照顧你了,要好好照顧自己。”被驟然下旨賜死,李重潤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但他再心有不甘,卻也知道自己是不能抗旨的。只能收拾好了心情,央求那些督刑的公公們,給他一些時間與小妹告別。

    李裹兒呆呆地看著面前表情苦澀的兄長,想起剛剛府中混亂的情況,確定這并不是開玩笑,不禁如墜冰窖,瑟瑟發抖。她如同瘋魔一般,立刻起身拉著李重潤的手臂道:“哥!哥!我們趕緊離開!我們回房州好不好?我不要這些!不要這些了!”她邊說邊把身上華麗精致的飾品往下扯,叮叮當當地摔在地上。

    李重潤紋絲不動,把小妹還想扯開衣衫的手攏住。也許是接受了事實,李重潤反而平靜了許多,甚至還扯出了一抹微笑,道:“裹兒,我們早就回不去了。”

    李裹兒站在那里,渾身冰冷,兄長的手心溫暖,但她卻知道這股溫暖轉瞬即逝。她哆哆嗦嗦地問道:“因為……因為什么?”

    李重潤淡淡道:“皇祖母下的旨意,說是我和延基誹謗朝政,可憐仙蕙了……”

    “仙蕙姐……仙蕙姐她也……”李裹兒徹底傻了,武延基是仙蕙姐的夫君。她之前也聽到一些風聲,他們不過就是私下隨口抱怨了一下張易之、張昌宗那兩個皇祖母的男寵……李裹兒渾身發冷,親孫子、親孫女和親侄孫,都比不過兩個男寵嗎?

    到底他們算什么?喜歡的時候可以冊封為皇太孫,不喜歡的時候可以被貶到千里之外;想起來時可以召喚而來,厭煩時又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掌控他們的生死。

    他們是人!不是螻蟻!

    “爹爹呢?他沒說什么嗎?”李裹兒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攥住了李重潤的袖子,急切地問道。但這樣的期盼,卻在李重潤無奈地搖了搖頭后完全陷入了黑暗。

    是啊,她怎么會忘記,她那個爹爹,在被貶房州的時候連京中來的一個太監都能把他嚇得要自殺。現在雖然被封為了皇太子,但骨子里的懦弱是怎么都改不了的。李裹兒咬了咬下唇,邊說邊要往外走:“那我去和皇祖母說說,她那么喜歡我……”

    這回換李重潤反拉住李裹兒了,他哭笑不得地勸道:“裹兒,你心里也很清楚,她只不過是在做個姿態而已。而且她下旨賜死,也不光是因為我對張家兄弟不滿,而是容不得我罷了。”李重潤頓了頓,他也非常后悔,不該如此輕率地按捺不住。因為他的優秀,朝中的局勢開始微妙地有了變化,私下有很多臣子找尋各種理由來試探他。因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他都是正統的繼承人。一時有些得意忘形,想來他是觸犯了皇祖母的逆鱗。李重潤自知這些事是不能跟李裹兒講的,所以終是忍了忍,嘆了口氣道:“可憐的是仙蕙,她才是無辜被牽連的一個。所以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攪進來了,還是做無憂無慮的安樂公主,可好?”

    李裹兒終于忍不住撲進自家兄長的胸膛號啕大哭。

    “聽話,我的小裹兒,永遠都要穿最漂亮的衣服,過最幸福的生活,做大唐最美的公主……”

    ……

    后來發生的事情,非常的混亂,都像一個個碎片,無論李裹兒怎么回想,都無法再拼湊出完整的回憶。她就像是一個人偶一樣,被人強制地和自家兄長分開,即使她拼命地不想放手,長長的指甲都把兄長的手臂劃破,也都被人一根根掰了下來。

    等她重新恢復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她被侍女換上了素白的喪服,重新洗了臉束了發。在她房中的衣架上,赫然掛著兩套衣裙。

    一套是她的淡黃衫碧紗裙,一套則是李仙蕙的半臂月青對襟郁金裙。這兩套衣服,都是兩姐妹當年到洛陽時,她們兄長李重潤買給她們的,也是她們第一套如此漂亮的衣裙。

    只是即使如此漂亮的衣裙,當年從上陽宮中回來后,兩姐妹也不約而同地脫下來,放進了柜子的最底下鎖了起來。

    因為皇祖母賜給了她們更漂亮更加無法想象的衣裙和飾品,精美到這兩套衣裙頓時黯然失色,甚至于若是堅持繼續穿的話,會有失她們的身份。

    轉眼間,三年已經過去,前面這兩套衣裙無論是哪套,李裹兒都無法再穿上了。因為她的身形已經長開,再也不是十四五歲的童稚少女。但她還是珍藏著這條淡黃衫碧紗裙,因為這套衣裙對她意義非凡。

    李仙蕙也是一樣。

    狠狠地閉了閉眼睛,李裹兒站在衣架前,模模糊糊地想起昨夜父親那樣的懦弱無能,甚至還打算讓她代替李仙蕙繼續與武家聯姻!可那又有何用?皇祖母連自己的親侄孫也視如草芥!

    憤怒和悲傷到了極點,李裹兒反而冷靜了下來。

    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年會哭泣會撒嬌的小姑娘了,在洛陽城的三年中,她已經學會了太多太多。

    眼淚,是弱者的慰藉,強者的武器,所以她并不打算經常使用。

    李裹兒狠狠地咬緊下唇,李仙蕙臨死前,讓婢女把她的那件半臂月青對襟郁金裙拿了出來交給她,是想說什么嗎?

    是想說,她們事實上并不是公主,而是別人手中的玩物嗎?

    李裹兒用手摩挲著衣裙絲滑的觸感,指尖所及一片冰涼。

    衣服確實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說文》中的釋義,衣,所以蔽體者也。在最初的時候,也不過是為了遮擋身體,掩住羞恥之處而存在的物事。但就如同所有東西一樣,衣服慢慢的就有了等級、分了階層,有些顏色被賦予了新的意義,有些顏色便被禁止平民使用。

    其實分等級的,并不是衣服,而是人。

    可是她又怎么甘心呢?

    李裹兒絕美蒼白的臉龐上勾勒出一抹令人驚心動魄的笑容,隨后俯身把床上的兩套衣服緊緊地抱在懷中。

    她暗暗發誓,她一定要穿這世上最奢華最漂亮的衣服,拿回兄長和姐姐應該得到的一切!

    其實,她最喜歡的,就是明黃色呢……

    “重照哥哥……”一陣壓抑的哭泣聲在房中響起,最終微不可聞……

    四

    公元706年,長安。

    李裹兒扶著女官的手,款款走在大明宮麟德殿的弧形飛橋之上,低頭看著下面殿門外大廣場上正在排練的歌舞。

    麟德殿位于大明宮太液池西的一座高地上,是長安最著名的宴會殿堂。這里經常被用來舉行宮廷宴會樂舞表演,或者會見來使,朝中的官員都以能出席麟德殿宴會為榮。麟德殿其實是一組建筑群,分為三殿和幾組裙樓,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多人。

    李裹兒這次特意過來看舞女們排練,是因聽聞尚服局折騰出來一種特殊的舞服。只見場中的五百舞女們頭戴金色發冠,身著單色畫衣,按樂曲節奏變化,共有十六種變化。李裹兒駐足觀看,發現舞女們身上穿的衣服并不稀奇,甚至還有些單調,但待樂曲奏到第二疊時,樂聲一變,曲調激昂,鼓聲陣陣。舞女們相聚場中,瞬息間便換了衣服,露出衣襟上美艷奪目的大團花。因為是五百人遵照鼓聲一起做出這樣的動作,從拱形飛橋上李裹兒的角度看來,倒是頗為震撼。

    “公主,不過是她們身上罩了一層單色的籠衫,飛快地從領上抽去放入懷中罷了。”一旁描著綠黛眉的宮女細聲細氣地評價道。

    “這倒是比那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好看多了。”李裹兒微微一笑,卻并沒有興趣繼續看下去,繼續沿著弧形飛橋往麟德殿的后殿走去。因為尚服局的司衣那邊剛剛傳來的消息,織成裙已經完工了,知曉她就在麟德殿,便已經派人送了過來。

    李裹兒美艷絕倫的面容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條織成裙花費了一億錢制成,可謂是絕頂奢侈,不能說后無來者,但絕對也是前無古人的。

    她發過誓,要穿這世上最奢華最漂亮的衣服。

    父皇登基以來,對她百依百順,她知道這是出于她兄姐慘死的愧疚。

    父皇把金城坊賜給了她,她便大興土木,廣建宅第,無論在建筑規模還是精巧程度上都隱隱超過了皇宮。

    父皇不給她宮中的昆明池,她就自己在府中建了一個定昆池,池中央仿華山堆起一座石山,從山巔飛下一股瀑布倒瀉在池水里。另辟一條清溪,用玉石砌岸,兩岸種滿奇花異草,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寶石筑成,在月光下分外清澈,幾乎讓人以為是天上瑤池。

    她自己開府置官,勢傾朝野,把國家官爵分別標定價格,公開兜售,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身為奴仆戲子,只要納錢三十萬,便立刻授官。她還常常自寫詔書敕令,拿進宮去,一手掩住詔書上的文字,一手卻捉住了父皇的手在詔書上署名。父皇笑著為她簽字畫押,竟連敕文的內容都不看。

    甚至有一次她請求父皇將她立為皇太女,父皇雖然沒有照她說的去做,卻也沒有責怪她。

    她不停地挑戰著父皇的底線,看他究竟能讓她做到哪一步。

    她知道朝中的大臣們私底下都是怎么說她胡作非為的,但那又如何?

    整個天下本來就應該屬于她皇兄的!現在她皇兄不在了,她又何必給其他人留著?

    織成裙又怎么樣?終有一天她會穿上明黃色的天子袞服!

    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即使擁有了好東西,也會想要更好的。李裹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再奢華宏偉的宮殿,在她看來都不如幼時住的寒屋陋室來得溫馨。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愿去穿從前那些破衣敗絮,也不想要現在的錦衣玉食。

    又想起往事,李裹兒心情有些糟糕,走進麟德殿左側的郁儀樓時,她隨手揮了揮,讓隨侍在側的宮女們先行退下,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也許那條傳說中價值一億錢的織成裙可以讓她暫時平靜下來。

    待她上了郁儀樓的三樓后,卻隱隱聽到內間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來。

    李裹兒不悅地皺了皺眉,尚服局的司衣自然知道她更衣不喜人在側的習慣,剛剛就已在郁儀樓門口等候了。這樓上的又會是誰?

    但這股被打擾的不悅,在一瞬間之后卻變成了饒有興致,李裹兒用臂間的紅袖披帛包住了腰間隨著行走會發出聲響的玉帶佩飾,放輕了腳步聲,朝內間走去。越走近就越能分辨出談話的是兩個男子,李裹兒索性也不急著進去,站在門外聽了起來。

    “這是哪個片場啊?這古代擺設布置得太逼真了!暈!這個金壺難道是真金做的?居然這么沉?”這個男人有點大呼小叫,李裹兒瞇了瞇杏目,不知道此人口中的“片場”指的又是什么。

    “你別上牙咬啊!給我看看。喏,這重量,這雕刻水平,確實像是真品。”另一個男人聲音相比較倒是沉穩些。李裹兒暗自笑了笑,這是大唐的皇宮,每件物事都極其奢華,又怎么可能會出現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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