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天鉞斧-《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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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自從得了你送的這柄天鉞斧,你大哥我鴻運當頭啊!”趙匡胤下了馬,意氣風發地對趙匡義說道。他在外流浪時曾經連飯都吃不飽,差點餓死街頭。如今短短的三年間,他位極人臣,這實在不得不讓他感嘆世事難料。
趙匡義這是第二次聽到自家大哥特意提到天鉞斧,心中微愣,隨即也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人都是這樣的,總會為自己找個寄托。趙匡義并未多想,而是羨慕地摸著趙匡胤的白馬。
趙匡胤看在眼中,略一沉吟,便道:“二弟,你年紀也不小了,我以前怕在戰場上無法顧你周全,才沒把你帶在身邊。如今大哥我回到了京城,你就先跟著我吧!你可愿意?”
趙匡義驚喜地連連點頭。
但趙家兄弟誰也沒想到,趙匡胤的開封府馬直軍使并未當多久。皇帝郭威在這一年年末便病重臥榻,好不容易熬過了年關,卻并沒有好轉,在他登基為帝的第三年時駕崩,他的養子柴榮在他的靈柩前繼位。
緊接著邊關連番告急,柴榮御駕親征。趙匡義跟著自家大哥也隨軍征戰,親眼看著在右軍潰敗甚至有數名將領開始逃亡的時候,他大哥趙匡胤在高平之戰的危急時刻力挽狂瀾,改變必敗之局。
趙匡義既崇拜又驕傲,在血染的戰場上,大哥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一般,令人感到無比的可靠。甚至要比身穿黃袍的皇帝還要震撼人心。
在這一刻,趙匡義鬼使神差地想起那片錦布上的話語。
“天鉞斧,周武王之斧,姜子牙姜太師所制,傳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
二
公元960年,陳橋驛。
趙匡義迎著鵝毛大雪騎著馬奔往驛站,還未滿弱冠之年的他,已經隨著他大哥在戰場上馳騁了三四年了。戰火的洗禮讓他褪去了眉宇間的稚氣,幾度生死間的歷練讓他已經可以臨危不懼,養成了沉靜穩重的脾性。可是現在的他卻有些緊張,扶著韁繩的手微不可查地輕輕顫抖著。
在一幢歇檐式屋頂的建筑前勒馬停下,趙匡義飛身下馬,把韁繩交給了下屬,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后,才踩著雪拾階而上。
這是一座不算很大的院落,院中栽著一棵古槐,黑褐色的枝干彎曲下垂,上面已經落滿了一層厚厚的雪,黑白分明。而他大哥正穿著狐裘披風站在槐樹下,背對著他,仰頭凝望虛空,手中習慣性地摩挲著那把不離身的天鉞斧。
趙匡義本想上前相見,卻發現大哥的披風上已經落上了一層雪花,看樣子已經在這里站了許久。
也是,他們所要面對的事情,很難抉擇,應該由他大哥自己好好斟酌才是。趙匡義如此想著,便就那么站在那里,看著自家大哥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
才不過幾年時間,他大哥已經成為了殿前都點檢,掌統率親軍,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這時,柴榮卻病重而逝,登基為皇的,是他七歲的幼子。君弱臣強,這五代十國的混戰年代,但凡出現這樣的情況,無一不是強者取而代之。
趙匡義目光復雜地看著他大哥手中的天鉞斧,九年前的他,何曾會想到,這戲言居然會有成真的一天?
“槐之言懷也。懷來遠人於此,欲與之謀。”伴著吱嘎的踩雪聲,一個儒雅的聲音徐徐傳來。
趙匡義循聲看去,見來人是他大哥的掌書記趙普。這個趙普是他大哥最信任的謀士,但書讀的并不多,號稱自己可以半部論語治天下。趙匡義很驚奇:以他的學識,居然能說出《周禮·秋官·朝士》中鄭玄的注釋,看來這人也并不像是他表現出來的這么淡定,早就各種細節都思考到了。
“站在樹下,盼望與來人謀事,此處倒是應景。”趙匡胤把手中的天鉞斧掛回腰間,回頭看了眼自己一文一武的左膀右臂,笑著道:“都準備妥當了?”
趙匡義和趙普兩人齊聲應是,年輕的面孔上掩不住的是極度的興奮。畢竟此事若成,他們的人生將天翻地覆。當然,若是失敗,他們也將會萬劫不復。
趙匡胤卻并沒有他們那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他微微一笑道:“想世宗北征之時,曾得一木牌,上書‘點檢做天子’,看來此乃天意也。”
趙普知趣地接了幾句話,趙匡義卻在心下暗笑。他大哥口中的世宗便是前不久駕崩的周世宗柴榮,當年的殿前都點檢是一直和他大哥不對付的張永德。他們只是略施了小計,弄了個莫須有的木牌,便讓張永德受到了世宗的猜忌,被罷免了點檢一職,趙匡胤才得以上位。但此時看來,當初他們定下的這個計謀,確實是頗有先見。
趙匡義揣摩到了趙匡胤的心思,知道他是想再次利用這個計謀順應天意,連忙拱手道:“將以出軍之日,策點檢做天子。我這就安排人去軍中散播。”趙普雖然足智多謀,但還是對他大哥了解不夠深。他大哥極其在乎自己的名聲,是絕對不會主動去篡位的,必須要有恰當的契機。趙匡義迅速地為這件事定了位。
趙匡胤摩挲著腰側天鉞斧,滿意地朝自家二弟點了點頭。
趙匡義現在已經不叫趙匡義了,他大哥已經在幾個月之前的陳橋兵變中順利地黃袍加身,登基為皇。為了避諱,他改名為趙光義,他們的小弟趙匡美改名為趙光美。只是他們的小弟今年才十二歲,根本用不上他,依舊在開封呆著,趙光義還是跟隨著趙匡胤南征北討。
因為登基匆忙,代表皇帝尊貴的帝服并未來得及縫制,大哥雖然和以前一樣,穿著將軍的鎧甲,但那周身的氣度,讓人不由得躬身拜服。
趙光義覺得他大哥變了,這是正常的。人的身份不同了,自然性格氣質也隨之改變,而且改變的也不光是他大哥一人,趙光義也控制著自己在趙匡胤面前的態度。他們雖然還是兄弟,可也是君臣了。
但偶爾,趙光義也難免懷念起過去,那是可以和大哥歡笑無忌的時光。
“二弟,在想什么?”趙匡胤交代完政事,揮退旁人,就發現自家二弟正一臉神游太虛的表情,不由得拿起手邊的天鉞斧伸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沒什么,昨晚有點沒睡好。”趙光義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家大哥很喜歡這柄天鉞斧,可是這不代表其他人會喜歡。他聽說大哥前幾天因為一事大怒,順手就拿起天鉞斧砸了過去,那惹禍的臣子連門牙都被砸掉了。現在那幫臣子們參奏時一個個都保持著安全距離,生怕遭受無妄之災。
趙匡胤見自家二弟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天鉞斧上,便狀似不著痕跡地問道:“二弟,朕還從沒問過你,這柄玉斧你是從哪家店買到的?”
趙光義一愣,這一晃都九年過去了,大哥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事?趙匡胤輕咳一聲道:“不記得就罷了,朕也就是隨口一問。”
“不,臣弟還真記得在哪家店買的。”趙光義搖了搖頭,“因為那家店的店名挺別致的,所以臣弟一直沒忘。”
“哦?說說。”趙匡胤被吊起了胃口。
“那家店叫啞舍,古董無聲不能傾述之意。”趙光義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大哥的神情。
趙匡胤默念了幾遍啞舍之名,點頭贊嘆:“那老板定是個雅士,回頭有空二弟定要陪朕去拜訪拜訪。”
趙光義心下一驚,自家大哥現在好歹也是一國之君了,居然會用到拜訪這個詞?但他來不及多想,連忙道:“皇兄,那家店在第二天就搬走了,我也沒有見過那家店的老板,這玉斧還是因為那家店急著搬走,我從那店里的伙計手中賤價買過來的。”他并沒多費唇舌解釋當年和那少年的賭約,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不能告訴大哥,連錦盒里的那片錦布他也不能說。
趙匡胤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不過轉念一想,若不是那家店著急搬遷,他二弟當年帶的那么點錢,又怎么可能淘到這么好的一件物事?如此想著,趙匡胤也就釋然了。他摩挲著手中的天鉞斧,忽道:“二弟,你覺得義社十兄弟該如何處置?”
趙光義神情一凜,義社十兄弟是當初他大哥仿造周太祖郭威在軍中結社的做法,在殿前司系統中搞的一個組織。為的自然就是籠絡和結交軍中高層的軍官,發展自己的勢力。而這義社十兄弟自然也在之前黃袍加身的事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喊著“點檢做天子”的口號,擁護著趙匡胤成為了大宋天子。
現在這些人,反而成了趙匡胤的心病,現在這些人可以擁護趙匡胤當天子,那么他日,他們掌控了軍權,自然也可以擁護別人,甚至他們自己。就算他們沒有這個想法,到時候他們的屬下也會有的。
趙光義小心地措辭道:“皇兄,您初登大寶,若是良弓藏走狗烹,會讓眾人心寒的。”趙光義覺得這事不應該這么早就辦,大哥剛登基沒幾個月,根基尚不穩,若是動了這些親信,那么其他人又會怎么想?就算是劉邦大殺功臣,也是登基幾年以后的事情吧?
趙匡胤也知道趙光義說得沒錯,但若是被那些人發展了自己的勢力,到時候再下手,就難辦了。趙匡胤自己在軍中發跡,也不過是兩三年的事情。現在四處征戰,軍官立戰功實在是容易得緊。趙匡胤并沒有聽到自己想要聽的回答,便沉了幾分臉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此事再議。不過二弟,這殿前都點檢的位置,我可不放心給其他人坐,你來吧。”
雖然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趙光義的心還是免不了狠狠一跳,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到了“點檢做天子”的那個木牌預言,更是眼皮直顫。為了掩飾,他連忙低頭離座下跪謝恩。
聽到平身的話語他站起身,看到趙匡胤臉沉如水地把玩著那柄天鉞斧,顯然是依舊忌憚那義社十兄弟。
趙光義無聲告退,回到自己書房,翻了一夜,終于在一個不起眼的雜物箱中找到了那塊破舊的錦布,上面的字跡依舊鮮明無比。
“天鉞斧,周武王之斧,姜子牙姜太師所制,傳非天命之人所不能執。武王曾因此斧怒斬摯友,后大悔,言執此斧之人,猜忌之心大起,禍及左右,于武王十二年封印。”
猜忌之心嗎?趙光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這天鉞斧不是編造出來的嗎?為什么……他攥緊了手中的錦布,一時心亂如麻。
三
公元973年,垂拱殿。
“砰!”趙匡胤把奏折狠狠地拍在御案之上,一個印花影青圈足碗被掃落在地,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里面的羹湯灑得四散飛起,濺在趙匡胤的云龍紅金條紗絳紗袍上,留下星星點點的印跡。
可是并沒有內侍敢來收拾,此時這垂拱殿內,只有趙光義一個人。趙光義眼觀鼻鼻觀心,他大哥看到的奏折,是他遞上去的,自然知道他為何震怒。
其實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商州司戶雷德驤之子雷有鄰狀告中書堂后官胡贊、李可度請托受賄,上蔡縣主簿劉偉偽造履歷騙取官職等數事。其實這些事如果單拿出來,根本就細碎得報不到皇帝面前,可是整合在一起,便完完全全地指向了隱藏在這些事后面的一個人,宰相趙普。
如果沒有趙普包庇,是不可能有人敢欺君罔上,以權謀私的。
趙光義低頭看著依舊在地上震顫的杯碟碎片,默默想著,也許他大哥以前是信任趙普的,甚至拿他當家人來對待,還經常去他家里作客,直呼趙普的妻子為兄嫂。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人是會變的。
當初他大哥剛登基一年,便在趙普的獻計下,杯酒釋兵權,和平圓滿地解決了武將專權的事件,把軍權收回囊中。他大哥任命趙普為宰相,但也并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趙匡胤設立了樞密使以管軍事,三司使以管財政,讓原來事無不統的宰相,淪落到只負責日常的行政事務。此外,他還分別設置了參知政事、樞密副使和三司副使作為三者的副手,互相牽制約束,把宰相的權限限制在最小的范圍,可見其對趙普的猜忌之心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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