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綾錦囊-《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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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者不就是傳道解惑?負責解答不懂的問題不就是師父的責任?更別提還吃著他的魚糕了!綠袍少年指著桌上的那個錦囊,若有所思地說道:“就拿此錦囊為例,一塊布料,可以成為衣袍,也可成為包裹,端看縫制之人的意愿。”他邊說邊抬起頭,還算稚嫩的五官上卻帶著不同以往的鄭重,“無人去理會這塊布料愿不愿成為錦囊。”
青衣道人把手中的魚糕拋入口中,輕蔑地勾唇笑了笑,香甜的魚糕完全不影響他口齒清楚地嗤笑道:“你是為那位大公子所問吧?蠢不蠢?人與錦囊可一樣?也許衣袍更為光鮮,也許包裹為其所愿,全憑其一念之間矣。衣袍也好,包裹也罷,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綠袍少年沉默不語,師父這是在暗示他少管閑事了。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青衣道人和顏悅色地說道,“且淡然處之。”
兩人之后就再也沒說過什么,青衣道人把盤子里的魚糕和梅花茶水一掃而空之后便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也沒拿走那個錦囊,而是隨意地送給了綠袍少年。
錦囊之中有塊圓形的白玉飾物,紋路奇怪,形狀卻非璧非瑗,綠袍少年一時也不知是作何之用。但看質地也知價格不菲,只好連著那錦囊隨身佩戴。
倒是見青衣道人走了之后,嬰連忙跑了回來,手中還攥著那塊手帕,眼巴巴地在桌上攤開。
綠袍少年為之動容,之前他在里面放了多少塊魚糕,現在就還有多少塊。
嬰居然一塊都沒有吃。
“阿羅,我們一起吃。”嬰笑得燦爛。
“嗯。”綠袍少年冰封般的表情終于融化,唇角揚起了一抹溫暖的笑容。
“哎呀!阿羅你笑起來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才好啊!”
“……閉嘴。”
“閉嘴就沒法吃魚糕啦!哎呀!這魚糕可真好吃!這杯泡了梅花的水也好好喝!”
“……吃喝都堵不上你的嘴嗎?”
公元前225年
王離拿著腰牌接受著高泉宮門口的侍衛檢查。
自從兩年多前荊軻險些刺殺秦王成功后,宮中的守衛就更加嚴格了。之前是上殿除佩劍,現在干脆是在宮門口就要把佩劍卸掉。就算是去高泉宮不行,因為高泉宮與咸陽宮緊鄰,還有著一條棧道直接連接兩處宮室。
淡定地把佩劍交給侍衛,王離順利地走進了高泉宮,抬頭仰望著從山坡蜿蜒而下的一汪清泉。他還是頭一次來到這里,其實就連隔壁的咸陽宮他也有一年多沒有踏足過了。
在咸陽宮中也學不到什么武藝,禮樂書數他也不愿意學,也就是相當于在這兩年中,和各個公子還有王侯世家的少爺們混了個臉熟而已。一年前他爺爺王翦從前線謝病歸頻陽之后,就稟明秦王,領了他回家,親自教導他。反正他爺爺回來了,他也就不用在咸陽宮中當質子了。即使他的父親王賁還在前線帶兵,但畢竟是李信手下的副將而不是主將,聲望不足,也沒有必要再送質子入宮。
冬日的寒風驟起,刀割似的劃向臉頰,王離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在軍營的磨煉下,十六歲的他已經長得英武剛毅,整個人就像是一柄開了刃的利劍,鋒芒畢露。
王離先是習慣性地駐足環視了一圈周遭的情況,才信步追上前面帶路的內侍。
他今天來高泉宮,并不是來見這里的主人扶蘇的。而是那位少年上卿托人傳了信,約他敘話。一想到他們兩人已有一年多沒見過面了,王離的腳步就又不由自覺地急切了幾分。
內侍也被王離身上迫人的氣勢所懾,一路小跑著帶路,氣喘吁吁地將他帶到一處偏殿。剛想要通報,結果身后的王離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推開殿門,直接跨過了門檻,大步而入。
這間偏殿應該是專供少年上卿使用的,入目就是一個個裝滿一摞摞書簡的書架,一股股竹子特有的清香味混雜著墨臭撲面而來,一下子就把王離嗆得打了幾個噴嚏。
他簡直不理解為什么會有人覺得墨很香,明明臭得幾乎要讓人暈過去。
不過因為殿門大開,王離倒是一會兒就緩了過來。除了書架,偏殿里連地上都堆積著各種各樣的書簡,中間只留著幾條窄窄的空隙供人行走。
連跨帶跳輕巧地繞過這些書堆,王離轉過一趟書架,卻發現屏風前的案幾旁并沒有人在。剛想高聲詢問外面的內侍,卻見屏風后人影晃動,一個身著綠袍的少年訝異地走了出來。
少年上卿的官袍是綠色的,所以常年也都慣穿綠色的衣袍,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石綠色的長袍,下擺卻都撩了上來,系在了腰間,露出了下面白色的褻褲。
王離一怔,倒是沒料到會碰到這樣的場景,立刻就漲紅了臉,連連道歉。
綠袍少年苦笑了一下,立刻把手中的書簡放在案幾上,邊彎腰整理衣袍邊道:“是怕在殿內走來走去被竹簡劃破衣服,勿怪。”
“是我魯莽了,應讓人通報一聲的。”王離揉了揉鼻子,覺得自己理虧得很。誰能想到這位在外面一本正經無懈可擊的少年上卿,私下里居然是這樣一副隨意不羈的模樣。他剛剛一晃眼,依稀看到屏風后面有床鋪的模樣,想來這位少年上卿平時若是看書看得累了,就直接宿在了這里。
綠袍少年動作很快,放下了長袍,攏了攏有些散亂的長發,幾下就恢復了莊重的模樣。他淺笑著招呼王離坐下,自己則拎起一旁放在火盆上保溫的水壺,沖了兩杯泡著梅花瓣的熱水放在了案幾上。因為這處偏殿中存放的書簡很多都是朝中事務,即使不是最新的,也禁止其他內侍靠近,甚至連采薇都不能隨意進入,所以綠袍少年便養成了自己動手的習慣。
透過飄渺蒸騰的水汽,王離打量著許久未見的少年。比起初入咸陽宮時的孩童模樣,現今已經十四歲有余的上卿才算稱得上是真正的少年。身量已經抽長了許多,五官雖然已經長開了許多,但猶帶著幾分稚氣未脫,卻足夠雋秀得令人移不開目光。
看著面前的少年唇角含笑,整個人散發著平易近人的柔和氣息,王離不禁感慨道:“畢之,你變了很多。”
綠袍少年微微一笑,誰不會變呢?就連王離對他的稱呼,也從阿羅變成了畢之,變成了大公子扶蘇親自給他所取的字,距離也無形之中疏遠了許多。
自從選定扶蘇成為要輔佐的明主之后,他便調整了之后的人生計劃。先要改變的就是自己的性格。
因為自小長大,家里人都不茍言笑,養成了他的面無表情,但身為下屬,總不可能老繃著一張臉。更何況前兩年扶蘇到了變聲期,在這期間基本都不怎么說話,能與其心意相通的他便成了對方的口舌。與其他人交往,笑容便是必需品。
最開始他也不習慣,但之后也就看透了。其實笑與不笑,沒有什么區別,都是在自己真實的表情外面加一層面具罷了。笑容還能瓦解對方的戒心,又何樂而不為呢?
“少時不懂事罷了。”綠袍少年笑著啜了一口淡雅的梅香茶,自從喝慣了師父喜歡的花茶,他便讓采薇按照季節收集一些花瓣曬干。
王離也跟著喝了一口,卻沒覺得這種娘兒們兮兮的茶有什么好喝的。他忍了忍沒有出聲抱怨,好久沒見面了,一下子就鬧翻可不好。
熟知他的綠袍少年見狀卻笑得更開懷了,看,往日說話刻薄的王離小少爺,今日也會斟酌再三地措辭了。也就是最開始不管不顧地直闖偏殿,才能窺得對方依舊還未磨沒的少年意氣。
心中無端端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綠袍少年唇角的弧度低了少許,卻熱絡地起了話頭,與王離聊了起來。
去年秦王意欲伐楚,便問李信將軍用多少士兵可行,李信稱二十萬人足矣。秦王又以此問詢王翦將軍,后者卻說非六十萬人不可。秦王笑稱王將軍老矣,何怯也。最后點了李信為主將,蒙恬輔之,而王翦將軍則趁此謝病歸家,令人唏噓不已。
這段君臣對答被有心人宣揚出去,立刻榮升了去年秦國最受歡迎的話題,綠袍少年曾經被嘲風魔音穿腦似的嘮叨了整整一個月八卦實況,逼得他最后搬來高泉宮住了好久。要不是嬰鬧情緒拽著他回鹿鳴居,他完全都不想再踏足咸陽宮一步。
不過為了與王離談話不尷尬,綠袍少年便提起了這個話題,立刻引起了王離大段大段的不滿與牢騷。綠袍少年含笑傾聽,適當在某些停頓的地方添上自己的見解和附和,很快就讓王離生出知己之感。
“切,我父在李將軍執掌之前,曾伐楚取十余城。這功勞之后的成果,就生生被李將軍搶了。”王離緊握右拳,憤慨地在空氣中揮了一下。
“日前聽聞,王老將軍告病,王大將軍近日歸來,據說是要伐魏?”見提到了王賁,綠袍少年立刻話鋒一轉。這消息在咸陽上層之間都不是什么軍事秘密,韓趙燕已滅,楚國又有李信領兵伐之,又因其帶走的兵馬并不多,所以閑暇的軍隊肯定會另有安排。剩下的兩個國家,齊國最遠,所以目標定是魏國。
“應是如此,過幾日我父就會進宮領虎符,這次我也會隨軍出戰。”王離說得口干舌燥,拿起梅花茶一口飲盡,倒是不再嫌棄這種古怪的口感了。一杯水潤喉,王離摸著手中的陶杯猶豫了片刻,因為猜到這才是綠袍少年特意找他一敘的緣由,便實話實說道,“其實……我還是有些擔憂。”
綠袍少年淺淺一笑,豎起了一根手指,緩緩道:“其一,王大將軍尚且是首次獨立領兵。”
王離的臉色稍黯,但還是點了點頭。不是他不相信父親,而是以往都是在爺爺的旗下帶隊出戰,縱使之前曾經攻下楚國十余城,也是因為他爺爺的軍隊就在不遠之處,有什么事情可以守望相助。這并不是說他父親的軍事能力不行,而是一種心理,就像是走獨木橋的人,總沒有走石板橋那樣如履平地。而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這種極度緊張的心理,往往會帶來錯誤的判斷。
綠袍少年也無須多加解釋,因為他知道他的未盡之言,王離都懂。他又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道:“其二,兵力不足。”
王離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李信帶兵二十萬,看上去仿佛比他爺爺要求的六十萬少了三分之二,但這兵與兵之間的差距也很大。老兵、新兵和精兵的區別不止一星半點,李信帶去伐楚的兵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雖然他父親手下的兵也都是他爺爺親自調教的,但總比不過李信特意挑走的那一批。再說伐楚他爺爺說要六十萬兵,雖然魏國比楚國要弱,但也不是輕易就能滅掉的。而李信伐楚只帶走了二十萬,他父親伐魏比對著疆土范圍,也就不能超過這個數,甚至要少許多。所以王離在遲疑了半晌后,還是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綠袍少年接著豎起了第三根手指,“其三,自秦伐六國以來,從未雙線同時開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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