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干戈-《啞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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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找到了有趣的東西呢……”
空無一人的半步堂中,王離正持一柄月牙戟在揮汗如雨地操練著。
雖然被召入宮中侍讀,但王離依舊按照從小到大的習慣,每日都要有至少四個時辰的練武時間。只是白天一般都有課,所以他便只能把練武的時間安排在清晨和晚上。
其實這倒是一個很好的借口,那些要拉攏他的公子們,一個個都弱不禁風,想要跟著他練武,結果連半個時辰都堅持不下來,幾天下來就都識趣地不再靠近,倒是讓他得了個清靜。
鉤、啄、刺、割……王離專心致志地一下一下舞著手中的月牙戟,通過手掌心中戟桿的顫動,體會著這些招數自己有沒有做到位。他手中的這柄月牙戟屬于軍隊的標配,他年紀還小,身量雖然在同齡人中來說已屬高壯,可是握力還不及成年人,更高級的戟還無法靈活使用。
真想要一柄青龍畫戟,父親那柄被稱之為金錢豹尾子的青龍畫戟簡直帥斃了!
王離想象著自己手中握著的是那柄青龍畫戟,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無人能敵,一時間動作大開大合,舞得虎虎生風。
太陽漸漸西斜,本來透過窗欞射入的夕陽也隨之拉長了光影,最終緩緩湮滅。半步堂中也因為沒有掌燈而變得晦暗不明起來,只是其中的兵器劃破空氣的呼嘯聲卻并沒有因此而減小。
“哐當!”半步堂中發出了一聲兵器的金鐵交擊聲,隨后又有了一聲兵器砸在青石磚上的悶響。
王離單膝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大滴大滴的汗珠從他的臉頰和身上滑落。他把滿是汗水的手掌在身上擦了擦,但效果也并不好,因為他身上的胡服也全被汗水浸濕了。
王離邊皺眉邊站起身,心想這新制的月牙戟倒是不錯。若是木桿的話,容易出現像戈那樣戈頭在戰場上卡住而脫離的情況。這柄月牙戟是一體鑄成的,卻因為戟桿是鐵質的,戟身太沉,而且也容易出現這種由于出汗而脫手的情況。
靜靜地站在黑暗中沉思了半晌,王離回憶了一下祖父和父親的教導,判斷應該還是自己鍛煉得不夠,握力不足。而且若是他的掌心也如同祖父和父親一般,有足夠厚的繭子,戟就無論如何都不會脫手。
決心再把鍛煉的時間延長半個時辰,王離便緩步走到墻邊,把脫手的月牙戟撿了起來。
地上不僅僅只有月牙戟,還躺著兩件兵器,一件金干和一件金戈,竟是被月牙戟從墻上砸落的。因為金質的兵器太沉,地面的青石磚上都有幾處被砸出來的白點。
王離嗤笑了一聲,他這里這么大的動靜,都沒人過來看一下,可見他被孤立到什么程度。
更別提有內侍會主動幫他掌燈了。
他是進宮做侍讀的,根本不可能帶侍從進宮,好在王離從小就是在軍營長大的,也不在乎這些。只是他在半步堂找了一下,發現平日里放在柜子里的燈油和燧石都不見了,只好晦氣地對著空氣揮了揮拳。
算了,不能點燈的話,就只能去靶場了,好歹那邊也還空曠,就算沒有燈也可以借著月光練武。就是周圍沒有屏障,冷了點,不過他也是不怕的。
至于掉在地上的金干戈,王離也沒想辦法撿起來重新掛在墻上。一是本來掛著它們的地方過高,若是有燈點著,還能掛起來,可現在黑燈瞎火的,他可沒心情做。再者反正明天早上會有內侍過來打掃,何必浪費時間,給那些小人減輕工作量?
王離推開半步堂的大門,抬頭看了眼天邊皎潔的月亮,滿意地持著月牙戟大步離去。
當月亮緩步爬上樹梢枝頭的時候,大秦帝國最年輕的上卿大人,正和平日一樣教嬰習字。他身上還穿著那件綠袍,盡管那上面被人惡作劇地用利器劃破了多處,但都已經費盡心思地盡量用線補好了。
因為竹簡太過于珍貴,綠袍少年就用淺盤裝了一層沙子,讓嬰在上面用木棍當筆來練習寫字。而所教導的內容則是《論語》。
嬰實際上比綠袍少年還要大一歲,《論語》里的道理也是可以聽懂的,借此來習字倒是事半功倍。綠袍少年也不是按照順序來教的,竹簡都是散亂的,他隨手翻到哪里就講到哪里,這一晚正好講到《論語·季氏》里的一段。
“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蓋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遠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于邦內。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內也。”
嬰著迷地聽著甘上卿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屋中回響著,斷句和起伏都是恰到好處,嗓音又是壓抑的低沉,意外的好聽。嬰雖然識字不多,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子。論語就是多讀多誦就會有所感悟的字句,嬰下意識地跟著綠袍少年朗誦,聽著他解釋著一些文字的意思,很快也就懂了這段話的意思。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嬰喃喃自語著,已經初步可以稱得上雋秀的面容上掛著癡狂的表情,“此言甚贊。”
綠袍少年忍不住彎了彎唇角,這些天下來,嬰在他的教導下,不管認字認得如何,這說話倒是開始文縐縐起來,而且一言一行的氣度也都在下意識地模仿著他。不看他身上那件滿是補丁的絳紫色衣袍,倒是真有了點秦國貴族的小模樣。
把孔子說這段話的背景也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還有幾個比較難寫的字單拎出來仔細教嬰寫了幾遍,綠袍少年就起身把有些變暗的燈添了些燈油。
“已經足夠亮了。”嬰抬起頭,有些可惜地看著被綠袍少年又加滿的油燈。
“對眼睛不好。”綠袍少年淡淡地說道。他小的時候因為家里窮,借著月光習字看書,結果把眼睛看壞了,看東西都模糊。后來還是師父幫他扎了幾針,吃了幾服藥才治好。這也就是他那個很有能耐的師父才能做到,而且到現在還有些后遺癥,晚上沒有光的時候都會看不清東西。據說那些有名的大儒,也都多多少少有些眼睛方面的問題,而且終身難以恢復。
嬰對綠袍少年的說法表示懷疑,但后者算起來也是他的師長了,尊師重道的他還是壓下心中的牢騷,按照這位甘上卿的要求,挺直腰板,坐姿標準地看書寫字。
綠袍少年卻不再看竹簡,不說那些竹簡他都早已經倒背如流,他對于自己的眼睛還是頗為看重的。他打算閉目養神一陣,順便想想自己未來的走向問題。
只是他的眼睛剛閉上,就聽到“哐當”一聲響,和嬰的驚叫聲。
他立刻站起身,發現是一枚石子從外面扔了進來,打破了牖窗的薄木片,差點還砸翻了桌子上的油燈。
窗戶這么一破,冷風呼啦啦地就吹了進來。嬰十分不能忍,竟一改之前的怯懦,握著拳頭咬著牙沖了出去。
綠袍少年倒是不擔心他的安危,而是彎腰撿起那枚石子,發現外面包了一層白色的帛布,隱隱還透著墨跡。
他皺了皺眉,拆開一看,那枚石子竟是上好的黑色玉石,而帛布也是上佳的絲帛,絲帛之上還有十數個字。
“化干戈為玉帛,可敢半步堂一會?”
綠袍少年挑了挑眉,化干戈為玉帛,這寓意說得倒好,可最后那語氣,怎么看怎么覺得是一份戰書。
聽著嬰一無所獲地氣憤而歸的腳步聲,綠袍少年悄悄把這玉石和絲帛都放進懷里。
出了這事,嬰也無意再習字,認定對方是嫉妒他屋子里的油燈過亮,索性吹熄了油燈,用布條把牖窗壞掉的地方塞住,便上床躺下小聲背誦著今天所學的論語。
綠袍少年也和衣而臥,只是并沒有睡,等嬰背誦的話語聲漸漸低落,確定他酣睡之后,才靜靜起身。
“謀動干戈于邦內……蕭墻之內……禍起蕭墻……”
綠袍少年接著嬰沒背完的斷落繼續低誦了幾句,隨后面無表情地推開門,走入了黑暗之中。
半步堂離著鹿鳴居還有段距離,綠袍少年一路都避著侍衛,沒驚動一人地往半步堂而去。
對方既然這樣偷偷摸摸地行動,自然是不想有圍觀者。
不多時,綠袍少年就走到了半步堂附近,看著杳無光亮的殿堂,毫不遲疑地推門走了進去。
沒有了月光的照耀,綠袍少年的視線便因為黑暗而開始模糊不清。不過半步堂他也來過幾次了,按照記憶想要沿著墻邊走到窗邊,結果卻在走了幾步之后,差點被地上的東西絆了一跤。
綠袍少年彎下腰,摸索了一下,發現竟是從墻上掉落的金干。
事情有些不對頭。
綠袍少年正想起身趕緊離開的時候,心中警兆忽現,就感到背后一股大力襲來,后腦被狠狠地砸了一下,直接狼狽地摔倒在地上,正好砸在了那柄金干之上,又硌得他胸前劇痛,呼救的聲音卡在了喉嚨里,差點連氣都喘不上來。
感覺到有人蹲在他身邊查看了半晌,綠袍少年想要伸手拽住對方的衣角,可身體像是失去了控制,只能顫抖著抬起手,卻什么都沒有抓到。
溫熱的液體沿著他的后頸緩緩流下,尖銳的疼痛讓他的大腦無法再繼續運轉,意識也開始渙散。
他拼命地睜著雙眼,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誰下的毒手,可視線卻依舊是模糊不清。
聽著那人丟掉了手中行兇的金戈,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他最終只能心有不甘地垂下了手臂,毫無辦法地任憑黑暗把他慢慢地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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