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21、陳桉番外·藍水(下)... “小李說你今天下午在少年宮呆了一下午?” 飯桌上,陳桉父親一邊夾菜一邊狀似無意地問。 “嗯,在金老師旁邊的琴房練琴來著,他有空了就過來給我指導幾下。” 陳桉說著站起身,把椅子推向飯桌。 “我吃完了。” “你還好嗎?” “想起點以前的事情。”陳桉知道余周周一定善解人意地不會追問。他朝她笑笑想要說點別的,突然看到她黑色襯衫的右臂上面有一塊小紅布,再仔細看看,赫然發現其實她戴著孝。 注意到他的目光,余周周笑了笑,“外婆去世了。走得很平靜,78歲,也算是高壽了,我們都沒有太難過。” “如果我沒記錯,你外婆,是得了老年癡呆癥,對吧?” 余周周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得了老年癡呆癥的人就像是徹底脫離了時間的束縛,完全活在美好的回憶里。那也許是人類唯一能夠戰勝時間的途徑,”陳桉輕笑著拍拍周周的肩膀,“其實很幸福,不必難過。” 相比某些人,幸福太多。 陳桉同父異母的弟弟出生的那天,他的外公在下樓倒馬桶的時候中風發作直接滾下樓梯,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搶救的可能了。 陳桉從一個醫院趕往另一個醫院,甚至都沒有人發現他不見了。一個新生命到來,一個腐朽的生命離開,生活就靠著這樣循環不息的迎來送往維持著精妙的平衡。 他們迎來,陳桉獨自送往。 五年級的孩子,那點正在發育的體力用來對抗死后速朽的僵硬,還是顯得有些稀薄。陳桉就在人來人往的小醫院走廊角落勉力給外公換上壽衣,汗水和淚水混在一起,一樣地咸。 甚至到了最后,那具因為死后面部僵硬而改變了相貌的尸體,看起來是那樣陌生。陳桉所有的努力,都只不過是大腦空白的狀態下機械地完成一項艱難的任務而已。 醫生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復雜,同情和憐惜中混雜著疑惑不解。在護士將外公推向太平間的前一刻,陳桉突然想起了頂頂重要的一件事情。 他在書包前后左右翻找了半天,終于湊齊了50元錢。 然后輕輕地塞進外公那件廉價上衣的口袋中。 外公,誰敢說你窩囊。 陳桉在心里輕輕地道別,努力地眨眨眼。 陳桉外公燒頭七的那天是周六,陳桉假借迎接上門推拿的醫師的名義跑下樓,用小賣部買來的簡易打火機將口袋中揣著的幾張寫著“一億元”的白紙點著,象征性地燒給了外公。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心里沒有一絲悲傷,反而有種荒謬的喜悅。 關于媽媽哪一邊的一切事情,都必須要悄無聲息,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陳桉的繼母至今不知道當年陳桉的媽媽為什么會去世,當然至少是表面上渾然不知。陳桉能夠有機會在每周六跑去探望外公外婆,也正是利用了父親好面子這一點——既然一切如他對新妻子所說的一樣,那么為什么孩子不能去看看自己的親外公? 他跟著媽媽和Dominic度過的短短一年,仿佛燃盡了自己身體中所有的屬于童年的天真和恣意,在歲月正燒得紅火滾燙的時候,被兜頭狠狠澆了一盆冷水,激烈掙扎的白氣下,陳桉用最快的時間冷卻下來,才發現自己原來硬得像鋼鐵。 “外公,不管怎么樣,這是假錢,你花的時候小心點。” 他對著積雪中那幾片邊緣帶著些微火光的黑色碎屑輕聲說,呼出的白氣一下子模糊了視線。陳桉突然間感到一種無能為力的不自由,那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所無法描述清楚更難以尋找到解脫之道的憤懣不滿。 抬起頭,遠方終于走過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那個正夢游般對著空氣講話的小姑娘,被媽媽拍頭喚醒,不好意思地看向他,清澈的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 “你叫什么名字?”他親切地蹲□問她。 “余周周。” “對了,你記不記得,當年問我藍水的事情?” 余周周有些驚訝地一愣,旋即微笑,眼睛彎彎,儼然還是當年的小模樣。 當年。 那個白白凈凈的小姑娘認真地看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如果是你,會用藍水去救人,放棄見上帝的機會嗎?” 陳桉那句敷衍的“當然啦”突然梗在喉嚨中。 他第一次收斂了自己淡漠無謂的態度,非常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他手中真的有這樣一塊藍寶石,他會去救誰?媽媽?Dominic?外公?或者,父親? 又是這樣的大雪天。他輕輕嘆了口氣。 “不會。”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樣認真對待一個小娃娃。 也許是因為,在小姑娘隨做推拿的媽媽到達之前,陳桉就在奶奶和保姆絮絮叨叨的閑話中拼湊出了關于這個笑眼彎彎的小姑娘的父親的傳言。 當然,要費力剔除掉許多刺耳的幸災樂禍和尖酸刻薄。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