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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龍吃痛,長嘶一聲，翻江倒海地將整個天幕禍害成了一鍋粥，濃重的黑云一股腦地抖落下來,瓢潑似的,所之處好像瘟疫橫行，花鳥草木機無不斷絕，頃刻間，地面一片寸草不,落下的黑云將程潛囫圇個地“吞”了下去。

    年大大這沒見過大世面的鄉(xiāng)下修士驚呼一聲，嚇得不敢去看,六郎卻驀地上前一步,抬腳要離開五彩石保護范圍，被唐軫一把扯住肩膀拉了回來。

    六郎半人不鬼的臉上帶著面具,早不復當年去明明谷中時的少年模樣，他說聲音低沉嘶啞，好像砂紙搓鐵鍋,聽起來十分吃力：“前輩,我……”

    唐軫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冷漠地道：“你不過背了一套入門功法，連氣沒有，那些凡鳥小蟲有什么區(qū)別？哪里輪得你出頭？”

    六郎艱澀地開口道：“程前輩留下我一命，自當肝膽相報。”

    唐軫毫不留情地說道：“你一副肝膽,就只夠填住那大魔一根牙縫，他要來做什么？”

    六郎的拳頭陡然捏緊。

    唐軫看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說道：“求道路上大浪淘沙、九死一,恩好、仇好，你得有能耐才報得上，掛在嘴邊上多說何益？”

    六郎：“但……”

    唐軫似乎一點不擔心程潛,只道：“你且看著吧。”

    程潛被黑霧吞噬中，一時間竟找不出路，他只覺周身真元被禁錮在氣海之中，一口氣沒有提上來，險些半空掉下去。

    他多年未曾被什么驚動過的心緒被周遭充滿魔氣的黑霧攪合得上下起伏，一時間，年幼時的無能力，幾番起落聚散，聚靈玉中撕心裂肺的痛苦似乎重新落在他身上，胸中似有一個聲音詰問道：“你當真毫無怨憤？”

    他對身父母的怨恨至死方休，僅憑一雙眼睛就能認出周涵正，一輩子受過的輕忽一個不差地全部裝在心里，他來眼里不揉沙子，真就能突然成佛成圣，忘卻前塵么？

    他真就對韓淵那只穿過心而過的手毫無怨憤么？

    那是連一貫心寬的大師兄無法介懷的事，何況一貫心胸狹隘的程潛，這么多年來一直相安無事，究竟是他改頭換面成了一把清風明月，半點不肯記恨，還是……只是借著唐軫將他的記憶取走四十九年的疏，刻意擱置了？

    迷茫的黑霧中在他眼前匯聚，雕琢出了韓淵的模樣，那韓淵看著他輕輕一笑道：“小師兄，你慣會自欺欺人，如今總算肯說實了么？”

    程潛眼角細細地抽動了一下，眼前這韓淵究竟是不是他被黑霧勾出來的心魔，他一時間無判斷，只覺得自己向來無懈可擊的心境被狠狠地撬開了一個口子，隨即仿佛潰于蟻穴的千里之堤，一發(fā)不可收拾地崩塌了。

    韓淵陰森森地盯著他，說道：“小師兄，你前不是這樣虛偽的，討厭誰絕不誰好臉色，什么如今連一聲怨恨不敢提起？你怕什么？怕師門不和？怕師兄們心里有疙瘩？還是怕顯得小肚雞腸，污了你卓然世外的聲明形象？”

    “閉嘴，”程潛截口打斷他，冷聲道，“你有什么資格問我？難道當年動手的不是你？就算一時不慎被畫魂影響，難道這些年墮入魔道，罪孽滔天的人不是你？你還有臉叫屈？”

    韓淵似乎沒料他竟然這樣直白地還嘴，一時愣住了。

    程潛地怒火毫無征兆地上了頭，他驀地一咬牙，將周身凝滯的真元強行運轉(zhuǎn)起來，不顧胸口炸開一樣的劇痛，任憑真元在脈中橫沖直撞，將包裹在周身的魔氣掃了個七零八落。

    這世上，除了他自己畫地的牢，還有什么能困得住他？

    程潛未提霜刃，抬手一巴掌抽在了面前韓淵的臉上，怒喝道：“難道我怪不你頭上？”

    “啪”一聲脆響，挨打的和打人的一時呆住了。

    程潛本以面前這人是自己心魔所化，并非實體，一時激憤出手，沒料竟落了實處。

    電光石火間，他想起唐軫那“以身器”“煉心魔成龍”的，眼睛驀地睜大了，難以置信地低聲道：“你真是……韓淵？”

    韓淵捂著臉，先是一臉錯愕，隨即歇斯底里地大笑道：“小師兄，你這苦做得好不專心，連我本人站在你面前認不得了么？”

    程潛握著霜刃的手幾乎在發(fā)抖：“所以闖朱雀塔的人是你，魔龍是你，想要小師妹妖骨的人是……”

    韓淵背負雙手，輕飄飄地說道：“天妖妖骨不祥，長在她身上，除了每隔幾年就讓她遭一次罪，還有什么好處？倒不如將那不祥之物剝下來了我這不祥之人，看在昔日同門份上，我剝骨的時候還可以下手輕些，留她一條命。”

    程潛氣海激蕩如海嘯，一陣陰冷的寒氣自他手足間泄露而出，下一刻，他周身真元颶風似的將罩頂?shù)哪鉀_開，牙縫中擠出一句：“你怎么不問問我肯不肯留你一命！”

    音未落，霜刃劍光暴漲，周遭黑氣被摧枯拉朽似的滌蕩一空，哪怕是已身化魔龍的韓淵不得不暫時退卻，當空化龍身，沖向九霄。

    吞噬一切的黑暗被雪亮的劍光撕開，程潛身形重現(xiàn)于夜空之下，他一劍斬向龍身，空中風雷隱動，竟有屠龍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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