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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寧慢條斯理地說：“其次是‘虞美人虞美人’，虞字通娛，以花取悅美人，雖然也有靈動(dòng)活潑之感，但比起上一聯(lián)，還是差了一些。”

    石中靈微微張了唇，緩聲道：“不錯(cuò)?！?

    “既然前輩這么愛對對子，恰好我家鄉(xiāng)的一位先生寫了個(gè)對子，被稱作下聯(lián)難尋的絕對。不知前輩想不想試上一試？”

    見女人眼眸發(fā)亮，寧寧笑了笑：“上聯(lián)是，‘小偷偷偷偷東西’?！?

    這一聯(lián)看似簡單大白話，實(shí)則是場極有意思的文字游戲。四個(gè)“偷”字包含了三種詞義，更不用說還要考慮疊詞和句子的連貫性。

    在寧寧原本生活的世界里，數(shù)百年里的后人千對萬對，也不過對出個(gè)“史書書書書古今”。

    上聯(lián)一出，石中靈果然神色收斂，蹙了眉垂頭深思。

    然而左思右想，怎么也答不出來，沉吟片刻后大笑一聲：“妙哉……妙哉！我本以為熟讀《拈花對》，便不會(huì)再被對仗煩擾，結(jié)果還差得很遠(yuǎn)。也罷，今日算是你勝了我，天心草你就拿去吧?！?

    寧寧被夸得紅了臉，連連擺手：“這對子不是我寫的，更何況我也對不來，只是借用了前人的東西，談不上贏的。”

    石中靈面色不改，指尖悠悠一指，角落里的天心草便憑空浮起，直直飄往不遠(yuǎn)處的小姑娘手中。

    寧寧總覺得受之有愧，又向她講了幾個(gè)類似于“煙鎖池塘柳”、“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錫壺惜乎”的千古絕對，聽得女妖嘖嘖驚嘆，眼睛瞪得像銅鈴：“小友故鄉(xiāng)的先生們真乃神人！”

    寧寧比自己受了夸獎(jiǎng)更開心，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和：“那當(dāng)然啊！我家那邊的人都很好的，大家都超級超級厲害！”

    石中靈得了許多上聯(lián)，心滿意足地回到巨石中，一剎間便無影無蹤。寧寧低頭打量一眼瑩白的天心草，沒有察覺身旁少女異樣的眼神。

    云端月眸光一黯，下意識攥緊裙邊。

    她來小重山秘境，唯一目的就是取得天心草，好不容易問遍山中懂得人言的靈獸，才終于來到此處。

    沒想到石中靈考驗(yàn)人的方式竟是她完全不擅長的作對，更不曾料到，天心草會(huì)被另一個(gè)人搶先拿去。

    都是她技不如人。

    可是……

    藍(lán)裙少女暗自咬緊下唇，壓抑住狂跳不停的心臟，用微不可聞的聲線開口道：“姑娘，天心草——”

    話音未落，便見到一只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瑩白小手。

    握在手中遞給她的，竟是兩片晶瑩剔透、仍然沾有朦朧露水的……

    天心草葉。

    饒是向來面無表情的云端月，也不由瞳孔驟縮。

    她這是……要把一半的天心草拱手相讓？

    在云端月的認(rèn)知里，這種事情純屬天方夜譚。

    她所知道的修道之人，無一不是為爭搶資源斗得頭破血流，甚至做出各種傷天害理、奪人機(jī)緣的丑事。天心草乃有價(jià)無市的珍寶，而她們只不過第一次見面，眼前的劍修居然……

    居然毫不猶豫就送給她了？

    “我聽見你和那位前輩的對話了?！?

    未曾謀面的陌生小姑娘眸光真摯，晶亮的杏眼像顆黑色葡萄，單純得不含雜質(zhì)：“希望你的親人平安無事。”

    居然是因?yàn)槟欠挕?

    可就連石中靈都說過，那種借口她已經(jīng)聽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不信了。這姑娘看上去是個(gè)聰明人，怎么就毫無懷疑？

    “我聽說你不會(huì)主動(dòng)跟人講話，要是為了它出言相求，一定是形勢緊迫。”

    寧寧看出她心中疑惑，咧嘴笑了笑：“就算你在說謊，我也沒虧啊。反正已經(jīng)得到了天心草，一兩片就夠了，要是因?yàn)閼岩傻⒄`了你家人的性命，那才是真的糟糕啦?！?

    眼前的天心草又向她靠近了一些。

    云端月忍住眼眶泛紅的沖動(dòng)，指尖輕顫著將它接下，幾乎用盡了身體里的所有勇氣低聲開口：“多謝。”

    沒人會(huì)知道，她這段日子有多么煎熬。

    雖然被稱為流明山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樂修，云端月的童年其實(shí)狼狽不堪。

    身為大族庶女，又偏偏得了不敢與人交談的心病，爹爹冷落，娘親只當(dāng)她是個(gè)毫無用處的工具，只有奶奶愿意像對待常人那樣與她相處，教小孫女識字、彈琴和女紅。

    如今奶奶病重，唯有天心草有續(xù)命之效。她滿心憧憬地來，在見到寧寧握住天心草的瞬間，所有希望都被揉碎成絕望。

    可如今卻有兩片小小的葉子，出現(xiàn)在她手心之中。

    像在做夢。

    一股熱流涌上眼眶，云端月低垂著腦袋，輕吸一口氣：“救命之恩，定當(dāng)涌泉相報(bào)?！?

    她說著正欲俯身拜謝，卻被寧寧一把扶住肩膀：“不用不用！你這樣，我反而不好意思了……反正幫你也不是為了拿什么報(bào)酬?！?

    云端月極迅速地抬眸望她一眼，輕顫的睫毛像撲閃著翅膀的黑色蝴蝶。她眼眶微紅，臉頰也泛著淺淺粉色，沒有再說話應(yīng)聲，四周便陷入了一片沉寂。

    然而這份沉寂還沒持續(xù)多久，就被一聲滿帶著抓狂的少年音陡然打破：“還我劍來！”

    緊接著是另一道更加放肆的喊叫：“妖孽！讓你們嘗嘗我無敵雙龍劍的厲害！”

    這無比熟悉的聲音，無比羞恥的臺詞。

    寧寧感到了一陣窒息。

    “抱歉，好像是我認(rèn)識的人。我出去看看?！?

    她匆忙向云端月解釋完，從縫隙里來到豁然開朗的巨石另一側(cè)，正巧對上一雙浸滿紅血絲的眼睛。

    賀知洲頭發(fā)亂糟糟，用拿槍的姿勢舉著兩把未出鞘的長劍，胡亂掃射；

    在他身后跟著個(gè)氣喘吁吁的少年，寧寧有些印象，似乎是萬劍宗的人，名叫許曳。

    她被嚇了一跳，試探性叫了聲：“賀知洲！”

    眉目如畫的少年人呆了呆，忽然朝她很是親切地笑起來：“二營長你來啦！明日就是我登仙的冊封大典，要記得去參加哈！”

    寧寧：？

    “這人、這人中毒了！”

    跟在他身后的許曳停下來喘氣：“我和他一起被傳到叢林里，賀師兄隨手采了樹下的白蘑菇給我倆吃，結(jié)果突然之間就成這樣了?！?

    他喘氣完了，又惡狠狠地指了指賀知洲：“快把劍還給我！”

    “劍？”

    沒想到對方沉吟片刻，邪魅一笑：“爾等宵小之輩，竟膽敢覬覦本座的雙龍劍！”

    這明明是他的東西！

    許曳一口氣憋在喉嚨里，差點(diǎn)沒上來。

    賀知洲沒再搭理他，而是看寧寧一眼，大手一揮，豪氣沖天，對著空氣一通亂砸：“李云龍，拿著你的意大利炮跟我沖?。〗裢碓蹅兙蜏缌诉@群妖孽，看它們還敢不敢為禍人間！”

    雖然知道毒蘑菇會(huì)讓人神志不清、產(chǎn)生幻覺，但是——

    這中毒也太深了吧喂！李云龍是怎么串戲串到這兒來的啊！你家降妖除魔用意大利炮嗎！

    寧寧來不及說上什么，就見賀知洲環(huán)視四周一圈，毫無預(yù)兆地縱身一躍，趴倒在地。

    與此同時(shí)兩手雙腿并用，雙頰鼓起，像青蛙那樣開始不斷蠕動(dòng)。

    沒錯(cuò)，蠕動(dò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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