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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圣被看不懂的上古銘文連在了一起，以沈巍為中心，逐漸暢通地流轉(zhuǎn)起來，每個替他壓陣的人都能感覺到自己心里那一段被沈巍打進去的銘文與旁邊四圣的聯(lián)系，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跟著默念出了那些看不懂也聽不懂的文字。

    抱著大棒骨的老李仿佛被那種古老的銘文激蕩，低頭看了一眼旁邊可笑、卻又說不出肅穆的胖貓，聽著貓鈴鐺輕輕抖動發(fā)出的聲音，忽然低聲開口說：“三百年前，有一個人骨頭上生了不治之癥，發(fā)作起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疼，想來放在現(xiàn)在，就是骨癌吧。家里人自作主張，焚香請神……”

    大慶猛地一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

    老李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顫抖地伸出手來，想再摸一把他摸過無數(shù)次的貓頭，然而這一次，黑貓卻躲開了。這個對骨頭仿佛有種異樣執(zhí)念、在光明路4號一直默默無聞的老人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他嘴唇抖動了片刻：“后來神沒有請到，請到了一只愛吃炸魚干的黑貓。那個人已經(jīng)病入膏肓，終日不能出門，每天窮極無聊，看見一點會喘氣的活物，就激動不已，把這黑貓當(dāng)成了天賜的小友，院門也不能出，就恨不得與黑貓相依為命。”

    老李的眼眶有些濕，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可是他的眼睛已經(jīng)渾濁了，掉不出一滴眼淚來：“可是后來那個人發(fā)現(xiàn)，黑貓原來不是普通的貓，是只神貓，能溝通陰陽、升天入地。有一天黑貓誤闖酒窖，掉進了酒缸里喝醉了，說出了它脖子上的那顆金鈴鐺的秘密，它說那顆鈴鐺是舊主所賜，里面有它一半的元神，能生死肉骨，逆轉(zhuǎn)輪回……那人死到臨頭，怕死怕得快要瘋了。”

    大慶冷冷地說：“于是從我那騙走了我的鈴鐺，托你的福，給我上了好一堂課，蠢貓那時候才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聽說你最后壽終正寢，被埋在了山海關(guān)外，多活了那幾十年，怎么樣，滋味好受嗎？”

    老李輕輕地說：“如鯁在喉，如蛆附骨。”

    大慶扭過頭去：“那太遺憾了——你混進特別調(diào)查處干什么？還臥底一當(dāng)就幾十年，當(dāng)年的舉人老爺委委屈屈地替我們看大門做雜活——我的鈴鐺是最近才找回來的，當(dāng)年你進來的時候，身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東西能再給你圖謀了吧？”

    老李忽然屈膝跪下了——三百年后，他輪回轉(zhuǎn)世，卻始終帶著那一世骨頭縫里埋下的毒，守在光明路4號的門口，當(dāng)一個不起眼的看門人，以期待每天下班的時候能給那只越發(fā)富態(tài)的黑貓喂上幾根炸得酥脆的小黃魚，他以為這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下一輩子也是一樣，可是功德筆高懸頭頂，過去的每一條每一點，樁樁件件的……卻終于還是全都在他心里如同爆發(fā)一般地沸騰了起來。

    老李渾濁的眼淚終于落下，而沉寂的功德筆仿佛聽見了什么，突然動了——它緩緩地轉(zhuǎn)過半圈，露出紅黑相間的筆尖。

    而后四象一起響應(yīng)——

    木生火，鎮(zhèn)魂燈倏地大亮。

    火生金，輪回晷在沒有太陽的情況下，上面的影子緩緩地自己移動起來。

    金生水，山河錐上紋路流轉(zhuǎn)如同活物。

    大地在劇烈的震顫，后土大封的三道舊印終于破裂，封印下的千丈戾氣將要席卷整個世界一般的破土而出，所有城鎮(zhèn)鄉(xiāng)村里通明的燈火全滅，活人世界里的光就像是脆弱的海市蜃樓，朔風(fēng)一卷，旋即就沒了蹤影。

    一個聲音終于不慌不忙地念出封詞：“以三生之石，封西方白山。”

    未老已衰之石。

    林靜和神農(nóng)藥缽?fù)瑫r覺得心口一空，方才的銘文帶著達摩正宗特有的佛家金印與神農(nóng)氏后人的氣息沒入了輪回晷中，輪回晷正反飛快旋轉(zhuǎn)三圈，消失在了半空中。

    正西的方向傳來了一聲巨響，仿佛是一根大釘子壓入了地下千萬里深的地方，將籠罩大地的黑氣硬生生地推開了一條清晰明顯的縫隙，洶涌的黑氣被打散后，竟然奇跡般的消散了不少。

    “以山河之精，封北方黑水。”

    未冷已凍之水。

    “以善惡之源，封東方碧頃。”

    未生已死之身。

    三圣一個一個地消失在四象八卦盤上，終于，只剩下了一個鎮(zhèn)魂燈。

    “以神祇之魂，封南方大火。”

    整個四象八卦盤上突然風(fēng)云突變，四柱全起，鎮(zhèn)魂燈被移動到了最中間，趙云瀾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覺得銘文傾瀉而出，而自己和鎮(zhèn)魂燈之間的聯(lián)系斷開了。

    一雙手從后面摟住他，趙云瀾猛地回過頭去，沈巍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他身后，在他回頭的瞬間，就深深地吻住他的嘴唇。

    那本是一個極盡溫柔纏綿的吻，直到趙云瀾覺得自己心里某種東西正飛快地往外流，他突然劇烈地掙扎起來，可是沈巍扣住他后腦的手掌如鐵，怎么也掙脫不開。趙云瀾的心口冰涼成一片，而與沈巍從相識到熟悉……乃至到現(xiàn)在的點點滴滴，全都浮光掠影般地從他眼前閃過，讓他清晰地感覺到，一只手正在毫不留情地一點一點地擦去它們。

    沈巍的周身著起了火，直到長發(fā)與長袍一同被卷進大火中，他終于放開了已經(jīng)暈過去的趙云瀾，將他推開，送到半空中，落到了遠遠的、正震驚地望著這邊的神農(nóng)藥缽懷里。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趙云瀾一眼，隨即終于整個人都沒入了大火，再也看不見了。

    原來他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人，最后卻是被自己親手推開的。

    原來他機關(guān)算近的要來的同生共死的承諾，最后卻是被自己先毀了約。

    “不死不滅不成神”，他果然是天生愚鈍，行至末路、生死一瞬的時候，才忽然在那電光石火間明白了。

    沈巍心里不知怎么的，反而驟然一松，忽然有種“自己能配得上他了”的感覺，然而……

    可惜不能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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