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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貴人-《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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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武陵縣靖人司司正的問題不在于身體受創,他也是渾濛境的修行者,血肉之創傷不至致命,問題在于傷處為冥毒侵襲,已入骨骼、臟器。

    先秦時代,扁鵲為蔡桓公所請,桓公諱疾忌醫,屢次不信扁鵲之言,直至病入骨髓,扁鵲說: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

    便是這個道理。

    毒入骨骼、臟器,已非藥石可醫治,非得周虞這等同為修行之人,以仙家手段,劍氣剔骨骼洗臟器,掃盡冥毒,方能活命。

    這還是夏流司正傷在一名渾濛境的冥國鬼物手中,若是更厲害的鬼物,其毒更強,便是周虞以照膽劍之劍氣,也難以清洗,救不得他狗命。

    夏建白痛呼慘嚎,足足半個時辰,周虞方才罷手,收回照膽劍。

    門外牛凳司佐一直在磕頭,此人怕是練過鐵頭功之流,以頭擊地,砰砰不絕半個時辰。

    不提夏建白之慘狀,幾乎軟如一灘爛泥在榻上,周虞也損耗不菲,感覺靈魂空虛,便就坐到一旁,靜靜調息。

    又約莫片刻光景,夏建白醒來,他一臉菜色,慘不忍睹,但眼中卻露湛湛之光,虛弱說道:“上仙,下走冥毒盡去,可,可活命矣。”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說道:“我乃信諾男子,言出必踐。自此以后,原作上仙座下走狗,但有所遣,必不敢辭!”

    說罷,他就想在榻上叩首。

    周虞睜開眼,淡淡說道:“頭就不必磕了,你那司佐在門外,連石板都磕碎了,足矣。”

    夏建白慨然說道:“牛司佐本天生有疾,被棄之于野,下走收養了他,傳以仙道,納入靖人司,故視下走若父,雖生來性烈,卻也是堂正男兒。”

    他虛弱地躺下,從外面道:“牛凳,你進來吧。”

    門猛地推開,司佐牛凳大步入內,他額頭一片血爛,虎目含淚,急趨夏建白榻前,跪地哭道:“司正大人如何?”

    周虞此時才算明白,這位司佐牛凳對夏建白何以如此上心,原來是情同父子。“大人”一詞,于隋唐之際,本就有“父親”之意。

    夏建白艱難道:“我已驅盡冥毒,你先替我跪謝上仙活命之恩,再取養血還元藥散來,為我敷治血肉之傷。”

    “是!”

    牛凳猛轉過身,就跪在地上,將血爛的額頭猛擊在地,砰的一聲,嚇得周虞一驚,他說道:“多謝上仙,活我家大人性命!自茲而后,牛凳愿為上仙入湯踏火,雖死不辭!”

    他三個頭磕下去,便起身往外大步離去,不多一會,捧著一只玉瓶回來,跪在榻前,從玉瓶中倒出一種淡紅色藥散粉末,小心細致地敷在夏建白傷創處。

    此藥散是大唐靖人司秘制,的確厲害,藥力即刻產生,夏建白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肌肉蠕動,血液活躍,迅速開始恢復,重新生長、黏連。

    夏建白又道:“牛凳,你去告知城令等人,我已無礙了。再去朗州司監處,也通傳一聲,務必說我傷無大礙,一二日間即可痊愈,必然誤不了太陽法會。”

    這武陵縣為江南道朗州所治,朗州靖人司便是武陵靖人司的上級。

    “是,大人!”

    牛凳又匆匆離去,奉命行事。

    周虞這才開口,問道:“夏建白,你似乎十分想去那太陽法會?”

    夏建白道:“不敢叫上仙喚下走之字,喚下走一聲名即可。”時人若相互稱表字,多是平輩論交,相互尊重。

    周虞擺手道:“無妨,夏建白這個名字更順口點。”

    “那就依上仙之意,下走往后,便名為夏建白。”

    周虞怔了怔,啞然失笑。

    夏建白繼續說道:“那太陽法會,乃是洞庭龍君與太陽道人所設,于洞庭龍府玄珠閣上講法,每十年一度。洞庭龍君講《水經》,舉一滴可包陵谷,太陽道人宣《火經》,發一燈可燎阿房,此界修行之正法,人間之正道!

    漫說是我江南道五十州,便是天下十道三百六十州之修行人士,也多有心向往之,前來聞道者。

    如我朗州之地,濱于洞庭,更是奉靖人司及朝廷之命,每番太陽法會,自州靖人司司監及以下,必往聽此法會,就是朝廷也要遣人來,降圣人之旨意,給與厚賞,以昭此法會之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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