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風雪飄搖，連有二十日。

    像眼下一連窮風狂雪近兩旬不間斷，連地處北方的洙桑道都是十年未見，但洙桑道外練兵卻是未停過，大多私軍士卒從前皆是吃空餉蒙混，哪里曾經(jīng)吃過這苦頭，于是多是凍傷了手腳面皮，縱是如此見那位溫統(tǒng)領并無停手意思，卻也只好是咬牙強撐，待到每日練兵事畢，自有郎中與城中小廝下人與軍漢前來送來醫(yī)凍傷的好藥熱湯，仍有怨言，但眼見得溫瑜亦是同軍陣一并立身飛雪中，何況身手與殺伐果決手段實在叫人生不起甚心思。

    倒也是曾有人私下言說，不如撇去這行當不做，江湖里有些身手之人總能趟出一條道來，大不了便是拋卻洙桑道里堪稱極豐厚的軍餉銀錢另謀出路，可頭天幾人相約離去，第二日還是老實前去城外厚重積雪里摸爬滾打，憑無鋒刀無頭槍打得頭破血流，再也無人提及。

    如若江湖二字同吃不飽飯終日惴惴不安，擔憂仇家尋上門這等事牽連到一處，那恐怕人人皆不愿把所謂江湖掛在嘴邊，唯有那等自覺本事高聳入云，可堪同成名已久的江湖豪俠相提并論，且真是有幾分本事的能人踏入江湖，才可撈得個衣食無憂，再進一步?jīng)]準就能得富貴，只需再行兩三丈就可攥在手頭的嵌金玉，同掛在千丈險峰的名貴茶枝，自然不可相提并論，更何況這些位私軍自問，尚沒有攀巖本領，所以洙桑道里極豐厚的軍餉，在人人看來都更要金貴些。

    而近來洙桑道主亦不曾閑著，落雪后十幾日，就已是再度調(diào)轉(zhuǎn)出一茬豐厚銀錢，大有揮金似土的架勢，使得洙桑道里專司錢財調(diào)度的幾位老先生不顧風雪，親自登門前來道主府上問個究竟，不曉得這陣以來洙桑道開支為何如此之大，近乎已是將數(shù)載之間所積攢下的家底銀錢盡數(shù)挪將出來，到頭連這幾位替洙桑道操勞多年賬目的老先生都是不知其用于何處。商議之下，索性不顧年邁體衰，乘車帳紛紛而來，在道主府中整整留過兩日，才是各自回返，但銀錢依舊是豪擲而出。

    洙桑道不是洙桑道道主的洙桑道，其中更有居于此地的大族，但縱使是大族插手，洙桑道主還是手腕強硬地將此事辦妥。

    這三日，溫瑜回住處時，總能在客棧外瞧見一位滿身落滿雪的老嫗，看不出年歲，衣衫單薄，可無論溫瑜如何好言相勸，老嫗都是抵死不愿踏進客棧一步，只說是要找那位新來洙桑道的溫統(tǒng)領，有事相求，如是見不得，情愿凍死在客棧外頭。

    而溫瑜并未明言，見老嫗抵死不從，只是叮囑小二多看顧著些，遞與老嫗兩件厚重衣毯披起，至于那老嫗究竟所求何事，擱在以往溫瑜大多會直言自己就是那個溫統(tǒng)領，替那位形貌很是可憐的老婦做些什么，但眼下卻很是厭煩這等舉措，對于可欺之人尚能憑這等法子欺瞞，可眼下的溫瑜已非往日性情，因此老嫗在外長跪不起，溫瑜也只是每日照常出外練兵，每日照常回客棧當中飲酒，只是飲酒一日日多將起來，倒不知是因周身愈覺冷，還是覺得門外總跪著位老嫗，很有些厭煩膩味。賀知洲依然前來同溫瑜對飲，只是這兩日道主大抵是有事托與這位心腹，已有整兩日未露面，今日晚間，才是從家中提來兩壇許久不舍得開封的好酒帶到客棧之中，同溫瑜開懷對飲。

    「酒喝得沉悶，有話不妨直言，如此欲言又止，何來往后帶兵的氣魄。」當溫瑜撂下杯盞時，也不得不贊嘆上一句，賀知洲當真是精于酒道，這幾回帶來

    的酒水雖不見得冠絕人間，但每樣滋味細微處盡是不同，也正是細微之處，足令人覺出妙意橫生，對于涉酒道不深的溫瑜而言，當屬是每嘗每新，在這等飛雪時節(jié)既得暖身，又得意趣，著實難得。

    但今日這場酒，的確不算盡興。

    「您老倒是瀟灑自在，每日只需練兵即可，恨不得終日都立身在飛雪里操練這幫疲懶慣了的私軍，本事雖大心思雖多，可用不著勞心其余大小事，這叫文圣人瞧小商賈，一篇文章就能抵得上后者苦苦奔掙好些時辰，還要疑惑后者為何終日忙忙碌碌推杯換盞，渾然不在意那究竟是樂于飲酒還是迫不得已。」開口沒好氣，賀知洲哼哼不已，瞥過小二一眼，發(fā)覺后者并不在原處，才是壓低聲道，「你可曉得這兩日之間，洙桑道里頭有多少地位甚高的大人身死？怪不得其他，只能怪今年冬時實在過于冷了些，其中許多人出城時就被飛雪攔了去路，不知怎的迷途不知返，活生生凍死在城外，怎會不引起什么風波。」

    「此事理應是冬風來做，賀兄卻是將這活計接到手上，足見用心良苦。」溫瑜自然不會信這等無需戳破的鬼話，無多少顧及直接道來，不經(jīng)意間瞧過賀知洲雙手，「如今我倒是越發(fā)替道主慶幸，洙桑道雖算不上一國之境，勢力盤根錯節(jié)，倒不見得好施手段，有你這么一位舍得雙手沾血的人在，倒著實不失為好事。」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