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二章 額間紅紙氣度最甚-《酒劍四方》
白毫山得名,非因漫山皆生白毫茶尖,原是此類茶湯金貴得很,倘若漫山遍野盡皆是白毫,恐怕這郡外七景,就得變?yōu)榱埃劣诖松綖楹稳怂郑烂齾s達官貴人與郡內(nèi)巨賈,無人可得知曉。不過正是因白毫山上并無白毫,這四時皆如冬雪裹束的銀山白崖景致,才堪堪保留下來,令無數(shù)他鄉(xiāng)之人稱奇不已。
云仲兩人起初并不曉得郡中人口中所云郡外七景為何,更是不曾了解這七景各坐落于何處,不得已曾問詢過位久居鳳游郡的耄耋老者,后者極健談,硬是將云仲拽到郡外一處茶館中,耗費不少氣力同少年逐個講說,由鳳游郡風土人情講到郡外七景,乃至于郡中有名有姓的大幫豪派,皆是提及一番。那老者年事已高,不論氣力還是調(diào)門,于嘈雜茶館中都是難以聽得清楚,可憐少年即便聽得云山霧罩,仍舊要陪笑點頭,瞧得一旁溫瑜掩口竊樂。
老者曾言,說傳聞白毫山上無論草木山石,皆是素白勝雪,連同偶然之間露面的飛禽走獸,皮毛亦無雜色,皆是素白,可謂是奇景,但如此多年下來,知曉緣由的卻是少之又少。這番話,云仲聽得入神,可恰巧此時茶館當中又走進幾位走街串巷的江湖中人,吵嚷不止,硬生生將那老者話語聲遮住,不曾聽清只言片語。
而老者耗費好一番口舌,末了少年謝過,剛要結清差錢,卻是被老者伸手攔下,面露難色道,“這位小哥,老朽非是打算蹭幾盞茶湯,而是瞧見少年負劍遠游江湖,覺得像是一位故人,這才上前同小哥搭話,你等行走江湖,想來亦是錢囊羞澀,不如便叫我這老朽結清茶錢。”旋即抬起昏花老眼,搓搓兩手訕笑道,“若是少俠不吝,老朽想瞧瞧少俠佩劍,這人雖說是遠去江湖許多年,早就變?yōu)椴家掳傩眨山K究瞅著刀劍就難邁動步子,少俠如若是不嫌棄,借老朽觀瞧兩眼,也算是今兒個沒平白耗費諸多口舌。”
少年愕然,瞧見那老者神色懇切,再者是風燭殘年,心下一時便要遞出佩劍,卻是無意瞥見身側溫瑜微微搖頭,幾不可見,一時間便又是有些猶豫,那柄水火吞口長劍,便懸在半空當中,不曾遞出。
江湖中人,不可隨意遞劍,休說那位老者模樣瞧來極為尋常,可終究是不清底細,這天底下只憑樣貌論高低的俠士,往往壽數(shù)最短。何況此劍來歷極大,乃是那欽水鎮(zhèn)水君出手煉制,曾憑此劍驚退五絕之首,茲事體大,尋常而言,斷然不可隨意。
但再看那老者神色,分明是譬如故友重逢,兩只枯瘦手掌作勢要接,卻已是抖得厲害,少年當下心頭不忍,便不顧一旁溫瑜頻頻皺眉,將掌中劍遞給那位老者,沖女子報歉一笑。
老人雙手捧劍,仔細觀瞧劍鞘之外的淺淡紋絡,口中止不住贊嘆,“此劍奇好,不消拽劍出鞘,便可知其劍身必定鋒銳,未必能與那仙家手段一般開山斷江,起碼行走江湖,有此一劍傍身,便可再無他求。老朽年紀輕淺的時節(jié),也曾練過不下十萬劍,直練得掌心當中的老繭層層疊疊,褪去一層又生一層,如今卻是變?yōu)閷こ2家掳傩眨俨坏靡娺@般好的劍嘍。”
老人足足端詳了一炷香的時辰,卻是如何都不曾將長劍拽出劍鞘,臨了才嘆息一句,“尚年少時,不知老之將至,覺得練劍太過于辛苦,即便是練劍有成,到頭來也賺不得多少銀錢,這才自個兒封劍,再不愿理會什么江湖事,如今再度握劍,竟是連抽劍出鞘的能耐心氣,都不存半點。”
“身在江湖,著實大幸。”距白毫山不過幾炷香遠近時候,云仲猛然勒馬,沒來由道出一句,驚得那雜毛夯貨險些將少年掀將出去,瞧得一旁溫瑜連連搖頭,“話雖有幾分道理,但小師叔這騎術,未免太差勁了些,來日倘若得閑,仍需好生練練,都說是單槍匹馬走江湖,騎術差勁,翩翩少年游俠風骨,總要打過折扣。”
“倒也不假,奈何從小便是膽魄不足,除卻架馬之外,更不可窺高,”云仲苦笑,好容易穩(wěn)住馬兒四足,緩緩言道,“想當初師父問我愿意御劍否,我卻是畏高,同師父答道若是能將飛劍變化為門板大小,才能覺得寬心些許,若是于周遭圍上欄桿,則才能勉強踏劍而行,沒成想如今仍是邁進修行門檻,當真是有些造化弄人的意味。”
“其實并非是造化,而是小師叔自行擇選,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自行擇選過后,才有后來修行。”溫瑜展顏一笑,心頭更是驚奇,這位小師叔除卻初見時節(jié),頗有些愚鈍之外,似乎平常時節(jié)皆是四平八穩(wěn),乃至有些暮氣纏身,確實不曾想竟又這般隱疾,飛劍周遭修葺欄桿,倘若真是如此舉動,原本劍仙風姿,似乎已然變?yōu)辁Q足雞冠,于修行人中傳揚開來,怕是足能令許多人撇去手中劍。
云仲似有所悟,點點頭笑道,“起碼如今,我并未同那位老先生一般撇去手中劍,說得好聽些,并未辜負掌中三尺,這便足矣。”
兩人并未拘束馬匹步子,踢踢踏踏,緩緩往白毫山而去,雖依然是相隔數(shù)里,但仍能借未落日頭瞧清山間如浩蕩白霜一般的灌木層林,落到眼中,更是壯闊:上下山也素裹,森也盈白,除卻山巔幾座樓宇之外,山巒當中僅是一色,晚霞收束,天高云遠,唯朗朗長天之下靜默素白山尖,最是合人心意。
雖說素白山巒瞧來極有韻味,但山勢卻并不陡峭,無需下馬便可。不過兩人仍舊是牽馬而行,這些日以來兩馬并馳,著實是勞累得緊,故而并未為難,而是緩步攀山,順帶觀瞧山中景致。
“這白毫山的確神異,才是觀瞧一陣,便能覺察出這山中藏風納氣,端的是處寶地。”云仲聞聽自家二師兄講過數(shù)回觀氣本事,固然算不得純熟,可一入此山,便覺胸腹之中通暢,隱隱之間內(nèi)氣流轉,都是顯得快過幾分,不由得出口嘆道,“卻是忘卻聞訊那位老者,白毫山中景致皆為素白,究竟是出于和等緣故。”
溫瑜抬眼望去,神色亦是狐疑,信手印出數(shù)方小陣,“此山比起大元境中許多仙家山門,都是不遑多讓,說是風水奇佳能孕天才地寶,亦是不虛,就連如今信手布陣,比起往日都是得心應手許多,如此地界,竟非為仙家所占,而只是有家尋常門派,的確詭異得很。”
“且上山瞧瞧便是,此處連年有無數(shù)游人文士前來,也未曾聽聞有何怪異之處,大抵是仙家未曾發(fā)覺有這么處風水寶地,這才被旁人捷足先登,落腳山門。”少年聽聞溫瑜此言,略微皺眉,不過轉瞬又是嘿嘿笑道,“大師兄耗費許多時日祭煉的底招,如今還未曾用上,縱使這山中有些許古怪,亦不妨上山一觀。”
山中門派,此刻早已閉門,原是臨近掌燈時節(jié),今兒個也并無游人上山,在門外歇息的幾位小童,早已百無聊賴,瞧見日頭掩于西山之后,連忙閉門,懸上今日不見客,若要借宿自去側樓的牌匾,心滿意足前去住處歇息,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師父教誨的溫故識新,常念常習,總歸比不上安眠一陣來得解困。
“咱家?guī)煾缚偯阄覍W那些個劍譜,卻從不自行耍上一套,成天不愿出門半步,夜宿廳堂之上,卻不曉得終日所修的是哪門子古怪法門。”頭前小童分明是困乏得緊,就連雙目都不愿睜,搖搖晃晃往后堂而去,路上還不忘同自個兒師弟訴苦。
“誰曉得這茬去,”身后那位童子亦是筋骨酸澀,聞言負氣道,“又并非那等山上仙家,哪里有什么經(jīng)文法門,要我說江湖人本就要有江湖人的模樣,就如同那馬幫一般,出門在外恨不得往額上貼張紅紙,上書幾字,那才可稱是沒白立門成幫。”
前頭童子雖說疲累,不過仍是回頭好奇問道,“紅紙上書哪幾字?”
后頭童子笑語,“自然是‘爺乃馬幫中人,不識相者盡可繞路而行’幾字,若是貼上如此一枚紅紙,不作奸犯科,盡可以出外橫行,豈不比在此山中終日練劍來得自在。”
兩人相視一笑,也不去理會紅紙究竟能否容下近乎二十字,皆是竊喜能暗自編排一番師父,好生泄去渾身怨氣,于是嬉笑著往后堂而去。
叩門聲起,于夜色當中傳開極遠,亦是落在二人耳中,前頭那小童煩悶,皺起眉頭,“這般時辰,誰人還能踏上山來,莫不是專門為消遣你我的,且休去管他,門外牌匾已然寫得分明,令其前去側樓即可。”
師弟點頭,更是深以為然,立身整整半日,腿腳況且有些不聽使喚,雖是區(qū)區(qū)幾步,可如今看來卻是如同滾刀燙油,抵死不肯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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