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男兒至此-《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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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如刀一般的掠過,北望京城永定門的那個大城門樓子,城墻垛口上面有幾點燈火在慢悠悠的來回晃蕩——北地亂成了這個德行。這關防也比起嚴密了許多。打更巡夜的也上了墻,晚上把守城門的兵弁更是加倍——光是將城門洞那些垃圾清理干凈,好合得上大門,就費了順天府好大的功夫!
楚萬里和袁世凱,再加上帶來的禁衛軍骨干,還有葛起泰的心腹弟兄,早就站在壕溝里頭等著了。天氣太冷,可是沒人跺腳,只是在那里硬挺著。只是翹首向來路望去。可是前路始終是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動靜,唯一能遠遠看見的,就是永定門城樓上的那些燈火。
禁衛軍出來的在靜靜的夜色里沒有發出一點聲響,葛起泰他們幾個還少鍛煉,忍不住輕輕的走動,不時壓低了嗓門兒:“……油煎著心哇……別是不來了吧!好好的洋槍,隔著這么多湖南兵,就能送給咱們白使?”
袁世凱冷著臉轉過頭,小葛莊出來的誰不怕這矮胖的項老板,一個個趕緊低頭。連葛起泰這種大漢都縮了脖子。楚萬里卻回頭朝他們笑笑,做了一個稍安勿燥的手勢。
就在這個時候,對面突然亮起了一點微弱的燈火,好像用來發信號的是糊得厚厚的燈籠。要是不仔細看,幾乎錯過。這里所有人幾乎同時挺直了身子,袁世凱一示意,二十多個禁衛軍出來的骨干頓時散開,他們手里多半是短槍,只有兩三桿洋槍。和韓中平這種老狐貍打交道,不警惕萬分可是不行!葛起泰他們這幾條少林會的漢子都摸著腰間的小插子,緊張得連冷都不覺得了。
楚萬里舉步就要上前,袁世凱卻一把攔住他:“我來!”回頭又朝葛起泰吩咐一聲:“保護好楚大人!”
十幾條壯漢頓時上來將楚萬里圍住,楚萬里笑笑也就站定了。就看見袁世凱毫不猶豫的舉步上前,直走到壕溝邊上,接過別人遞上來包了藍布的馬燈,在空中畫了三個圈子。
對面燈火暗了下去,沉靜了一會兒,就傳來了悉悉索索,枝枝丫丫車輪滾動的聲音。最新從黑暗中出來的,是一隊穿著號坎的士兵。瞧見這個景象,擋在楚萬里前面的葛起泰覺得心口的那點血都要馬上凝固了!伸手就要把刀,楚萬里卻從后面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低聲笑道:“這些家伙沒帶槍呢!就是給韓老爺子扛活兒的…………要當禁衛軍,膽子還得練練……”
瞧著袁世凱頂在最前面,同樣一動不動。葛起泰頓時覺得臉上燒了起來。對面壕溝來的十幾個兵果然什么動靜都沒有,就是四下散開,遠遠的放出警戒。在他們后面,獨輪的小車子長龍一般的推了過來,闊氣的用上了洋式膠皮輪子,車軸里頭不知道擦了多少膏,在夜里動靜極小。每輛車一個拉一個牽,都是青布包頭,藍色短布襖的壯棒小伙子。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車子轉眼到了壕溝前頭,就有七八條漢子搶出來先放上木板。隊伍當中又走出兩人,一個臉色陰沉的中年漢子正是章渝,還有一個是武官模樣的。就聽見那武官對著章渝道:“我不過去了,給你們看著回去的路…………只有一個鐘點!我巡營的時限也差不多到了。你運什么,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是翻臉不認,還要把你們都拿下!”
章渝只是嗯了一聲兒,從懷里掏出銀票就遞給了那個武官。那武官居然就讓人掌了燈籠一五一十的數了起來,他身邊的士兵脖子都伸得老長。
一邊韓老掌柜的人,一邊是延慶標的人,都默不作聲的互相對望。只是看著那武官數銀子。竟然呈現了一種最為古怪的寧靜氣氛。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武官才數完,朝著身邊弟兄滿意的笑笑:“大家伙兒回家的盤纏算是有著落了!老子當初招你們過來,總不能把你們丟在這里!這什么個年月啊…………”
他拍拍腰包,朝章渝叮囑了一聲:“快著點兒!”瞧也不瞧歸他們監視的延慶標諸人一眼,掉頭就走。
章渝瞧了這邊袁世凱一眼,第一個舉步走了過來。袁世凱站在這邊笑著拱手:“章大管家,多謝了!朝鮮一別,沒想到我們在這里才算又會上…………韓老爺子沒有來?”
章渝木著一張臉,朝袁世凱打了個千:“我是下人,其他的事情不知道。韓老爺讓送五百支洋槍,還有一萬發子彈過來。你們點收,就一個鐘點的時間卸貨,袁大人,請吧。”
袁世凱被章渝這恭謹的一個千打下來,一句話想套近乎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只好退后幾步,讓跟在章渝身后的那些小車全部推過壕溝。
這里準備的百十名最為心腹的手下,頓時一涌而上,開始卸貨。第一箱搬下來,楚萬里才湊過去,旁邊葛起泰已經迫不及待的拔出小插子就將箱子撬開。
一個箱子里頭四桿長長的步槍,槍頭刀折在槍管底下。箱子底層鋪了一層黃澄澄的子彈。葛起泰拿起步槍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咱也有使喚快槍的這一天!”
楚萬里卻撇撇嘴:“這是俄國老毛子的快槍,這大栓這種冷天氣,得拿腳才能踹開……”
嘩啦一聲,葛起泰已經輕松無比的拉開了槍栓,一臉憨厚的看著楚萬里:“大人,你說啥?”
楚萬里看看他蒲扇式的巴掌,以長粗笨聞名的俄國步槍在他手里仿佛都小了一號,只能搖頭:“當我沒說。”
看著這些嶄新的洋槍運過來,禁衛軍弟兄們眼睛都紅了。他們身處險地,周圍全是荷槍實彈監視他們的武裝,這種無力感早就受得夠夠的了!只要有槍有彈有刺刀,燕京城都可以包打!一個個涌上去,只是拼命的卸著小車上的箱子。
楚萬里卻走到了章渝旁邊,看看他:“是不是覺得我們那個大帥待你太刻薄了?所以才回頭找老東家?你身上有什么故事我不知道…………可是風里雨里這么多年,在大帥身邊過安穩曰子有什么不好?有的時候兒,我們還經常聽見大帥叫你名字,以為你還在伺候他呢…………你救大帥幾次的恩情,大帥都記著!現在的天下,誰還大得過大帥去?有什么事情,你不能明明白白告訴大帥,讓他幫你做主?”
章渝只是默默的聽著,又朝楚萬里打了一個千:“請大人轉告大帥一聲,多謝大帥記掛。但是小人要了的心愿,是自己家里的事情,別人插手不來的…………”
“就知道說不動你,宋大俠…………”楚萬里笑笑,他神色有點感慨。
“為了一個心愿,洗了天下第一大城,你不在乎?”
“大帥不是也不在乎么?不然不會讓楚大人和韓老爺合作接槍了…………”
楚萬里冷笑一聲:“韓老頭子和我,對這所謂合作,都是心知肚明。我的確需要這五百桿槍,他也需要讓咱們有槍,不過你轉告他一聲兒,你們的心愿,未必得償!”
章渝猛的抬頭,定定的看著楚萬里,最后只是加倍的恭謹的低下頭來:“是,大人,一定轉告…………”
楚萬里卻早就走了開去,一路晃還一路喃喃自語:“韓老頭子現在到底在哪兒呢?這么大歲數了,也不怕折騰死自己…………”
章渝只是看著楚萬里的背影,當他知道延慶標現在是楚萬里在主持的時候,就向韓老爺子隱晦的表示過擔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楚萬里是比徐一凡還要變態的一個存在!想利用他而達到自己目的的人,往往死得很慘…………可韓老頭只是笑笑,并沒有說什么。
…………這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呢?王霸雄圖,滅國屠城,那都是別人的事情。
他想做的,只是打進那家王府,讓那人親手死在自己的眼前!
~~~~~~~~~~~~~~~~~~~~~~~~~~~~~~~~~~~~~~~~~~~~~~~~~~~~~~~~韓中平現在并不在他最近常居于此,暗中撥弄北地風波的小村子里頭。
他現在正輕車簡從,毫不起眼的進了燕京城。
在文廷式翰林第的書房里頭,一燈如豆,三人對坐。
文廷式神色緊張,韓老爺子卻始終臉上帶著一絲微笑。而康有為卻是直著眼睛,看著屋角,臉上神色不住變幻。
不知道過了多久,康有為猛的一拍桌子:“干了!復生死死抓著一兩千兵,就是盤踞在他左右,又靠著楊書喬這家伙掌著步軍衙門和順天府,消息靈通,只要城里一有什么動靜,他的兵馬上就過來!讓這燕京城,始終是他復生的天下!只要能將他最后那一兩千兵調走,就有辦法對付他,打開燕京九門!老爺子這個主意我看使得,就這么辦吧!男兒大丈夫,坐言起行,不必再議了!”
韓老掌柜笑笑:“到時候也用不著九門齊開,有三兩個門能開開,老頭子就覺得足夠了…………哪能累著朝中大人,一個個的給咱們把門全打開了?”
老頭子說著玩笑話兒想松動一下氣氛。眼前這兩個所謂清流書生,心比天高,可是光光是商談事情,這文廷式就不住的流冷汗,這康有為只是咬牙切齒。還什么都沒干哪!
文廷式又擦了一把額頭冷汗,定定的看著韓老頭,用無比鄭重的語調問:“老爺子,城中你可靠手下,給我一個實數!”
韓老頭子豎起兩根手指。
“…………二百…………”
“…………那是徐一凡練出來的兵!”
徐一凡雖然是仇敵,可是他練出來的兵,在大清大臣心目當中,差不多也是金字招牌了。文廷式聽完,跟康有為一樣,又是咬牙切齒半晌:“喬詔的事情,交給我了。這個誤不了事…………只是復生萬一就是不離開他最后那一兩千兵,跟著去平延慶標呢?”
康有為又是一拍桌子,臉色鐵青:“我去宣旨!到時候,我擔保把復生留在隆宗門的總理大臣衙門!”
文廷式一驚:“南海…………”
康有為卻不答應,只是神色猙獰的看著韓中平:“老爺子,到時候你們的人認準點兒,不要把我也給一鍋燴了!”
韓中平神色一肅,避座一揖到地:“南海先生為朝廷如此行事,忠義可佩,請受韓某人一禮!”
康有為揚手就截住了韓中平的話:“這個時候了,我們還假惺惺的做什么?我們要的,無非是權位而已…………趁著徐一凡打定主意要看這里笑話,等著漁翁得利,一舉將權位全部掌握在我輩手中!扶保圣君,做出一番事業出來!”
他話說得如此之明,反而讓旁邊還在猶猶疑疑的文廷式下定了決心,同樣一拍桌子站起:“干了!總好過讓復生始終掌控局面,最后開門將徐一凡迎進來!”
韓中平呵呵一笑:“如果一切順利,要不了三兩天,我們就在京城內再會吧!二位大人,大事必成!”
~~~~~~~~~~~~~~~~~~~~~~~~~~~~~~~~~~~~~~~~~~~~~~~~~隆宗門,總理大臣衙門。
紛亂的京城當中,只有這里還是刁斗森嚴,劉坤一留下的親軍當中最為可靠的四個營,都駐扎在左近。這四個營多是湘潭子弟,譚嗣同的小老鄉。這個年月,老鄉的確比其他人可靠許多。譚嗣同也對這四個營加以殊禮,恩義相結。是劉坤一留下的營頭當中,最為可靠,使用起來也最得新應手的絕對嫡系。
正是這四個營,維持著京城最后的一點秩序。
四個營的官弁,將隆宗門總理大臣衙門圍得鐵桶也似,輕易不放人進來。譚嗣同也知道,他在燕京城就在,他去的話,燕京城就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他也顧不得什么名聲了。
一切的一切,就是要撐到徐一凡北上!
可是這位傳清兄,似乎做出了人人都能夠理解的選擇呢…………易地而處,自己面對這逆而奪取最后一步過程當中,這留下最少隱患,取得最大利益的選擇,只怕也會動心吧?
譚嗣同負手站在庭院當中,只是沉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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