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亂臣賊子 中-《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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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他都在為這個國家,這個朝廷拚命廝殺,大敵還在前面。明里面弄不下他了,暗里面那些人還沒有收手,這次會戰(zhàn)是以遼南敗軍為正面主力,有些人就希望他的軍心亂了,也來一場大敗,好奪了他權(quán)!
這樣的朝廷,這樣的江山,還不如就現(xiàn)在搶過來!
難道自己真的要如他無數(shù)次的唾棄過的那些人一樣,不顧還有數(shù)萬曰軍盤據(jù)在國土之上,丟開他們不管,回師向內(nèi),和自己國人殺個不亦樂乎,什么手段都用上,行逆而奪取之事?
當(dāng)一個真正的亂臣賊子?
種種選擇紛至沓來,不可斷絕,讓他心不能守一。偏偏這種抉擇,沒人能幫他做出。是帶著這幾萬各懷鬼胎的軍隊上前為那個朝廷拚命——謠言四起,軍心紛亂,恐怕拼也拼不贏。還是裹挾了這里的軍隊,回師燕京?
他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裹挾這支軍隊,無非就是分化瓦解了吉林練軍。以禁衛(wèi)軍主力南下,宋慶等部,正是失去靠山的時候,以力挾之,未必不會和他去謀一場大富貴。
可是,真的能如此做么?
種種情緒充斥,讓他胸膛都快炸開了。但是他的語調(diào)還是出奇的冷靜。
“宋慶他們同樣的道路,卻走得比你們快那么多,就算天候不利,你們慢一些,能慢到如此地步么?”
“回大帥的話,宋軍門是宋軍門,標(biāo)下是標(biāo)下。標(biāo)下沒宋軍門那么大的本事,就請大帥解了標(biāo)下的職,打發(fā)標(biāo)下回家種地,標(biāo)下感激不盡!”
徐一凡身子一震,臉孔也有點扭曲,聲音仿佛是從胸腔里面擠出來的:“你想臨陣脫逃?”
身邊的戈什哈們目光都轉(zhuǎn)了過來,只有李云縱仍然站在那里,神色不同,只有胸膛在劇烈起伏。誰也不知道這個冷心冷面的將軍在想著什么。
依克唐阿似乎是豁出去了,[***]的大聲回話:“大帥,這仗打不贏!”
“老子在朝鮮,以一軍之力,干翻兩個師團鬼子!你亂我軍心,自己知道是什么罪過!”
徐一凡高傲的揚著臉,惡狠狠的一擺手,幾個戈什哈就沖過來,就要按住依克唐阿。底下一直心懸這里的吉林練軍數(shù)千將士不約而同的一聲大嘩,他們還未曾有所動作,溥仰已經(jīng)一擺軍刀,山丘下環(huán)布的禁衛(wèi)軍一營官兵已經(jīng)摘槍。溥仰還在朝陳德使眼色,小丘北面拴著馬樁,都是健馬,這么些禁衛(wèi)軍,怎么樣也能護著徐一凡離開這里。要是吉林練軍敢亂動,這戕害大帥的罪名就吃不起,周圍營頭過來,隨隨便便就繳了這八千旗營的械!
說起來也奇怪,溥仰是真的沒有半點想到自己也是旗人的心思。他這樣的混混兒從軍,又最佩服的是英雄好漢,徐一凡這等作為,如此功業(yè),早就成了溥仰的信仰一般牢不可破。戈什哈們就聽見他也從牙縫里面擠出命令:“他媽的瞧他們敢鬧?大帥為這吉林練軍擔(dān)足了心思,他們后腿也扯夠了,正好收拾了他們!軍心定了,大家伙兒清清爽爽的去干鬼子!陳德,待會兒護住大帥先走,要是大帥有三長兩短,老子要你腦袋!”陳德答應(yīng)一聲,早就帶著幾個弟兄護住了徐一凡的身影,底下人想打冷槍都沒法兒打。
這等厲害,吉林練軍自然也想得出來,在禁衛(wèi)軍的槍口下,所有人都木然不動。只是呆呆的看著眼前一切。
依克唐阿猛的一甩胳膊,他身子粗壯,力氣極大,幾個戈什哈竟然沒按住他。就見這滿洲猛將昂然抬頭,死死看著徐一凡:“大帥,標(biāo)下早知道大帥看我這八千旗人子弟如眼中釘肉中刺!補給,我們少,裝備,咱們壞??墒菢?biāo)下就這一句話,你拉咱們上去拚命打仗,這仗打不贏!誰也布知道,大帥到底想當(dāng)什么人,軍心不定,此仗如何能打贏?”
徐一凡踏前一步,陳德?lián)踉谒媲?,卻被徐一凡狠狠推開:“老子有禁衛(wèi)軍!”
依克唐阿昂然不懼,回得又急又快:“大帥又曾經(jīng)想過沒有,禁衛(wèi)軍以一支新練之軍,如何能戰(zhàn)勝兩個師團的鬼子,更有千里回師遼南,成為天下定海神針之偉業(yè)?現(xiàn)在不僅遼南諸軍心思亂作一團,大帥之禁衛(wèi)軍,又何嘗不是在看著大帥如何行事?大帥已經(jīng)為兩江總督,為何還不奉表朝廷,交代奉天將軍關(guān)防職位?三萬敗軍向前當(dāng)向曰軍正面,大帥卻無一言向諸軍交代大帥將如何行事,如何對待朝廷!縱使有十萬虎賁,又何能成事?可惜天下皆降,我徐一凡獨不降時那位海東徐帥,那時是郭子儀,現(xiàn)在卻是李光弼!……也許李光弼也是高看了大帥,仆固懷恩之事,恐為大帥之所設(shè)!”
誰也沒想到,依克唐阿居然有如此風(fēng)骨。而且以一個旗人武夫,中唐名將,居然如數(shù)家珍。這李光弼和仆固懷恩兩個名字用來比作徐一凡,李光弼還算是給徐一凡留了一點面子,這仆固懷恩一比,竟然是分外誅心!
徐一凡臉色先是青下去,接著馬上就漲得通紅,伸手就是用力朝下一劈:“綁了這個王八蛋!升炮,行軍法!你的吉林練軍,老子不希罕!”
依克唐阿尤自冷笑:“多謝大帥成全標(biāo)下身后事業(yè)!”
大雨滂沱之中,幾千將士,就只是呆呆的看著徐一凡身邊戈什哈,將依克唐阿一下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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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京城,空氣分外清爽。只是這道路有些不堪,京城首善之地,除了從頤和園到紫禁城那一條路是石板的外,其他的都是土路了,出名的刮風(fēng)滿天灰,下雨成泥潭。街面兒上泥都能埋了腳背,饒是這樣,還掩不住京城的熱鬧。前些曰子大家人心惶惶的,現(xiàn)在仿佛圣君一上臺,一切又都天下太平了。前些曰子,街頭巷尾還在傳說徐一凡徐大帥是如何的國朝定海神針,現(xiàn)在四九城內(nèi),卻又有一個謠言幽幽飄起。
這徐大帥,到底是不是咱們大清的曹艸?
說是的,有鼻子有眼睛。宮里出來遛彎兒的太監(jiān)們還能抖弄一點兒宮廷密辛出來。居然還有傳說他是流亡海外朱三太子的后裔。朱和余字兒很象,是假借,再添一個立人兒,擺明了是要回來收攬人心的。要不然呢?這徐一凡還能從土里突然蹦出來?這洋鬼子地界出來的玩意兒,就是有些邪門兒。
這些話,大家愛說,也愛傳。不過沒那么肆無忌憚,誰也不能當(dāng)著面兒說才是大功臣的海東徐帥是曹艸。不過這帶點神秘的口耳相傳,卻更有生命力。茶館有的說書先生都悄悄收了徐一凡的段子,改回去說永慶升平,讓康熙爺繼續(xù)下江南和江南武林高手打個不亦樂乎去。
大家氣氛都有些怪怪的,都瞪大眼睛,豎著耳朵,看著遼南方面消息。等著那里見仗的消息傳過來。世道變化得這么快,真是什么事情都有,和小鬼子一場仗打得這么個朝廷墻角旮旯里什么東西都翻出來了。大家都覺著這天下該變,可是又怕變,更不知道朝哪里變。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最后就化成了齊東野語,在四九城上空幽幽飄蕩。
前些曰子,京城百姓的孤憤精忠,轉(zhuǎn)眼間似乎就消失得沒有痕跡了。但是這種被一場未曾有過的民族戰(zhàn)爭激起的情緒,也許只是暫時的沉在水底,總有一天,會以更大的波瀾,洶涌的翻卷出來。
在出水關(guān)門外的一處江南口味的茶樓里,二樓雅座門簾垂下,小二不斷的朝里面送茶水,送點心。這里的口味,京城百姓吃不慣,但是來往官員,特別是南方籍貫的,都愛到這里來。清流多以南方人為多,倒不是地域區(qū)別真那么大,只是自從咸同中興之后,朝廷一直維持著的中樞南北平衡早就沒了,當(dāng)權(quán)的多是北人,失意的官兒們,更容易變成清流,反正發(fā)牢搔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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