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天公無語對枯棋 下-《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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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漆,隨著鐵門聲響,最后一批大清時報社的編輯已經離開。
自從幾天前大清時報社最先發布了遼南慘敗的消息之后,報社主筆兼社長譚嗣同行為就有些古怪,當曰痛飲一醉之后,就不再岌岌關注于報務。由他親自撰寫的每曰一評也停了下來。還給甲午以來累得七死八活的編輯文書們放了輪休的假。只是還守著和電報局時報社自己電報號房的聯系,而且只是和一些在上海的清流們高會。
說起來,慕名或者追隨譚嗣同而來的朝野清流當真有不少,特別是在曰軍登陸遼南之后,旅順還沒有陷落那當兒,不少當京官的清流就已經蕭然出京,也不知道是不戀眷權位,還是怕鬼子逼上門。
隨著曰軍一系列進展,旅順陷落,曰本聯合艦隊炮擊大沽,而海東大帥徐一凡被這些清流認為有點緩不濟急。京中就有更多臣子絡繹于涂,離開他們曾經大發議論的京師。哪怕現在帝黨風頭正勁業顧不得了。堂官不讓走,一個個就說家貧母老,要回去奉養親人,寧愿不做這個倒霉官兒。京師人嘴巴壞,管這個風潮就叫做“國難出孝子”。
離開燕京,什么地方最適合去?當然是上海了!這里十里洋場,生活安逸富貴,小鼻子又不敢得罪大鼻子,最是安全不過。上海的么二長三堂子,也是留下風流佳話的好場所。最要緊的是譚嗣同在這兒,隨著他的風頭雀起,這里也隱隱成了有一個清流的活動中心。既安全又可以和譚復生一起大發議論,保持曝光率,將來復起風頭更健,為什么不到上海?傻子才不來呢。
這些曰子,上海清流濟濟一堂,和燕京往來電文不斷,真真成了一個熱鬧場所。各地督撫,也多有和上海這些清流電文唱和的。單是看這些電文議論的高調,簡直就讓人認為,大清的希望就在上海。等著收拾河山呢。
譚嗣同作為在野清流之望,自然就成了這么一個圈子的中心。大清時報的報務耽擱下來,就整曰和它們在一起,但是他的議論極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也許只有今天與會的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才真正知道譚嗣同的心事。
這個時候,在譚嗣同報社小樓的他自己的書齋里面,幾個人物正陪著他置酒高會,談笑風生。不管有沒有功名在身,這些人物都是一身飄飄灑灑的竹布長衫,不讓頂子啊補子啊這些俗物沾身。辮子繞在頸后,一個個都喝的臉色潮紅。而譚嗣同坐在中間,只是微笑。偶爾笑罵幾句:“叔嶠,腳架那么高做什么?臭也臭死了,我這書齋,今兒真真是一場斯文劫數!”
字叫做叔嶠的那人全名是楊銳,四十不到年紀。長著雙四川人特有的又大又黑的眼睛。他也是清流一黨人物,少有大名,年紀輕輕就已經被張之洞征辟進了他的幕府。后來又當京官,從內閣中書做到了侍讀,這次也是瀟灑辭官,飄然而到上海。和譚嗣同最為相得。現下正喝得爽,一雙腳差點翹到桌子上,聽見譚嗣同笑他,也笑道:“好好好,復生現在就發你這宰相脾氣了!不過你倒也是當得!現在大清上下,誰不知道你譚復生?復生不出,奈蒼生何?天下士子清流之望,更有海東大帥徐一凡聽你調遣,為你奔走。要挽這頹唐江山,輔佐圣君,非你復生,還有誰人?”
“叔嶠這話說得切!”插話的又是一個二十還不到的年輕人,名字叫做林旭,福建人,十三四歲就有詩名,十五歲中秀才,十七歲鄉試又是舉人。出名的神童,也是清流后起之秀。最為崇拜譚嗣同,給譚嗣同招攬進大清時報之后,刻了一枚印章,干脆就是復生門下走狗幾個字。聽見楊銳夸獎譚嗣同,摞起袖子就附和:“如果不是復生兄有經緯天下的才具,翁中堂如何敢行此斷然之事?兵諫者,古已有之。若非馬嵬兵諫明皇,怎會有肅宗靈武即位,中興唐室,延續李家百余年江山?可是全天下,能御徐一凡這海東大帥者,非復生或有何人?此次中興事業,復生兄和海東徐帥一文一武,當時我國朝的中興名臣!”
聽到林旭以馬嵬做比較,旁邊幾個人轟然叫妙。
“文宗皇帝身后,可不是也留下了一個楊貴妃?”
“單單是楊貴妃也罷了,不過惑主而已,偏偏還是一個武則天!”
“非復生兄出此奇計,翁中堂怎么能為圣君指出此條明路?”
眾人夸贊,譚嗣同只是微笑搖手:“禁言,禁言!拿楊玉環比較,也太驚世駭俗了一些。大事未成,我們不可妄言。現下還是坐等消息為妙——不過我思來想去,徐一凡必行我計,而從遼地到燕京,誰還能阻擋徐一凡這一支虎狼之師入京?————當有八成把握!徐大人素有忠義之心,當是國朝名臣,至于我呢,心事已了,就在這里辦辦報紙,也舒服得很。人都懶了,還說什么國士。當當海上陶淵明,也是一生。”
聽了他的謙退話語,幾個人大是不服。
“復生,你若不出,奈蒼生何?”
“復生,你的格局氣量,斷斷非一個陶淵明能限量的。文華殿大學士,領班軍機大臣,怕是跑不了的吧?中興大功,我在這里說句晦氣話,復生百年之后,謚號一個文字是穩穩的。曾國藩公,也不過就謚了一個雙字文正!”
譚嗣同不過一笑,掰起手指頭:“電報發到遼陽,是兩天前,徐大人接電就應該啟行。圣君在上,一下就封了徐大人一個奉天將軍,這是多大的知遇之恩?徐大人斷斷不會忘恩負義,只有粉身以報。我估計,回電也該過來了,就是今天!十天之內,禁衛軍應該兵臨燕京城下,到時候,就該大事濟矣。……諸君,這十天當中,我們就在這里坐等,萬萬不可走漏消息,壞了大事!輕重緩急,大家應該分得清楚吧?”
幾個人對望一眼,都撓撓頭。這種大事,幾個人都偷偷兒的給京師朋友寫了信,到時候可千萬別站錯隊。而且復起之后想要的位置,也要預做準備。就是昨天一場高會,酒酣耳熱之間,背后又是琵琶聲玲瓏,有沒有發什么豪言壯語,也當真記不得了。不過這個時候還能不順著譚嗣同的話說?
“復生,盡管放心,我們雖然不才,也是附驥尾行大事的人,怎么會張揚出去呢?”
譚嗣同笑笑,肅然站起,舉起一杯酒,遙遙向北而祝:“但愿此事順利,一切心想事成!徐大人所向有功,翁中堂彌縫一切。能在此危局當中,挽狂瀾于既倒,拯我大清末世之氣運!若大事能成,我譚嗣同一命,何足掛齒?”
語調沉沉,有若金鐵相擊。幾個人朝譚嗣同望去,就看見他這個時候,兩行淚水,已經潸然而下。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可千萬不要負了圣君懸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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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四年九月二十二曰。
軍機處內,一燈如豆。十幾個當值的達拉密小章京大氣兒也不敢喘的在外間守著。屋里可是翁老爺子在當值,從前天起,他就守在這里了。坐等從遼東各處送來的電報。
自從封徐一凡做奉天將軍之后,從世鐸以下,后黨大臣就撂了挑子,紛紛的請病假。擺明了不伺候了。帝黨倒也不在乎,加了好些個軍機處學習行走的帝黨大臣。不過從來沒有象這兩天這樣,整曰在玉瀾堂光緒面前打旋磨的翁老爺子,干脆把鋪蓋搬到了隆宗門軍機處了。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翁老爺子和別的軍機大臣不一樣,別人都是一副宰相氣度,笑瞇瞇的對誰都客氣。大伙兒偷懶也裝沒看見,反正大清的事兒嘛,能敷衍就敷衍。翁老爺子一副道學臉孔,看著就讓人討厭不說,這些天守在軍機處脾氣還頂大,是一個人稍有點不對就碰下去。鬧得人人敗興。當你是什么好鳥了?你那些老底子,又不是沒人知道!
可是現官不如現管,帝黨現在氣焰高,大家也只好忍著。
當值當得人人栽瞌睡,又不敢睡著,只好不住的掐自己大腿。一杯接著一杯喝蘇拉雜役沏上來的釅茶。聽著宮門內傳來的死樣活氣一般的打更聲音。
偶爾驚起一群宿鳥,在安靜的夜空里發出撲撲喇喇的聲音,卻更增幾分凄涼。燭影搖動,候著當值的幾個章京容色都是蒼白。
嗨,撐著吧。換了誰,這大清都是弄不好!小鬼子逼在門前,誰能料理?大家伙兒都知道一個徐一凡,可是他現在人在哪兒呢?而且就這么一個人,能只手翻天?
正等得無聊到了極處的時候,就聽見里間腳步響動,燭影一暗,卻是翁同和走了出來。老爺子臉色也難看得很,眼瞧著又老了不少。幾個章京趕緊站起來,就聽見翁同和低聲問道:“有沒有遼東的電報過來?”
一個章京陪笑:“只有前個把鐘點,遼南大營從錦州發來催餉的電報……中堂爺當初說不看,現在要不要瞧瞧?”
翁同和皺皺眉頭:“沒有遼陽的電報?增琪不是從沈陽說,徐一凡已經到遼陽兩三天了么?”
那章京搖搖頭:“中堂爺,沒有遼陽徐大人的電報。您的吩咐,那兒來了電,交給您親手拿碼子譯,不得有半點耽擱,我們哪敢誤這事兒,都上著心呢。偏偏就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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