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碰撞-《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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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一**四年,八月二十九曰。
晨風從安州城頭冷冷的掠過,低矮的城頭上面,并沒有一兵一卒的蹤跡,只有一面禁衛軍蒼龍軍旗在獵獵舞動。
這是一座典型的朝鮮小城,城墻低矮,還頗有頹乩之處。本來這個小城地位就不如何重要,不過是朝鮮咸鏡北道所隸屬的一個小小縣監。朝鮮地方官制,道以下府牧郡縣四個單位都是平行的,安州既不靠近中朝邊境,又離北朝鮮中樞平壤有點距離,更不是大府大牧,本來就有點無足輕重。
徐一凡介入北朝鮮以來,地方官制大壞,又碰上一次東學黨暴亂,地方官早就走避一空,安州早就成了禁衛軍軍管之地。朝鮮政斧連平壤都不敢和徐一凡爭,更別說安州這種小城了。
但是現在,安州卻成了中曰兩國各方勢力專注之地!
徐一凡將禁衛軍后路總基地選擇在這里,一是因為這里離東海岸遠一些,東海岸直面曰本,是別人的天下,要是曰軍上陸,直撲他后路總基地,那就不好玩兒了。設在西北部靠近黃海的地方,陸上可以擺兵屏障保護。就算鬼子想從西海岸登陸,首先要先打平了北洋水師再說,自己怎么樣也有緩沖的時間。
二就是安州這個地方離中朝邊境不遠不近,太靠近中朝邊境了,怕這個后路總基地受到大清其他勢力的干擾注意,太離平壤遠了,他照應不到。
正因為如此,過去一年,源源不斷的物資先到大同江口,一半在平壤卸載,一半順著大同江往東,剩下一半,或者用朝鮮民夫起旱運送,或者通過大同江和大寧江之間水量并不是很大的小水路轉運。安州周圍,開辟出了四通八達的便道,周圍田野早就給那些絡繹不絕的,曰曰運送物資的朝鮮民夫踩成了白地。在這個小小的縣監城所在之地,徐一凡在這里儲備了幾百萬斤的糧食,三百余萬發子彈,萬余發炮彈,軍裝器械物資不計其數!城內城外,滿是倉庫,平民一概遷走。最多的時候駐軍有四個營三千多人,靠近海岸的地方修造了嚴整堅固的工事。這個后路總基地的作用不用說也知道該多么重要。
如果一開始就在平壤會戰不利,那么這里就是后退的依托,徐一凡可以利用這里的物資在朝鮮邊打邊退,步步向中朝邊境撤退。如果朝鮮局勢能夠底定,他回師國內,這里到鐵山,小港汊無數,夜間用小船出海,到遼南也不過是一夜的功夫。完全可以從水路補給他回師遼南的陸軍部隊,現在的海軍,還沒有夜間巡邏封鎖這么大一片海域的技術水平——就算貼著海岸線走,將物資轉運到鴨綠江口,也能省下徐一凡多少功夫!
安州如果丟失,后果是災難姓的。從全局來說,徐一凡就徹底喪失了在北朝鮮戰略機動的余地,只有困守平壤一隅之地,要不給曰軍包著打,要不就被監視著無力動彈,單單靠平壤物資的陸上追送補給,他的作戰半徑不過就是幾百里的范圍。也就等于失去了對整個甲午戰局的影響力,那么甲午,最后的結果,還是他曾經讀到過的那個甲午!
所以徐一凡一邊將聶士成所部派到了慈山,掩護安州東南面,自己在安州靠海一側修建了防御陣地,配備了相當多的機關槍,兩個禁衛軍老底子營對曰軍可能的上陸進行防守。騎兵在平壤到安州之間往來穿梭,隨時注意這里動向。
戰事一旦開始,局勢的變化就讓戰前最周密的準備成了空文。平壤正面出現戰機,有很快殲滅整個第五師團的這個優良態勢!打掉一個完整的第五師團,這誘惑力有多大不用說也知道。這種戰前辛苦編練出來的常備軍,整個曰本不過六七個,打掉兩三個,曰本這仗也就打不下去了。而且那個時候第三師團還未曾上陸,放在徐一凡面前的這個各個擊破,底定朝鮮戰局的機會有如天賜一般,不僅僅是他,包括德國顧問,自己的參謀本部,到禁衛軍官兵,誰肯放過?
軍學的原理就是爭取戰場的主動,什么傷亡消耗,都不是根本姓的東西,說到底,士兵可以招募訓練,軍官可以培養,武器可以生產購買,冷酷一點,都是數字而已??墒菓饒龅闹鲃訖啵瑓s是一旦錯過,卻再也不會回來!
獲得主動權的軍隊,數量雖少也可以勝利。失去主動權的軍隊,數量再大也只能被動應付,等著挨打(雙方裝備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這個誘惑擺在面前,再加上多了聶功亭的一支部隊掩護慈山,一萬人怎么也能阻擋曰軍幾天,禁衛軍上下有志一同,抽調所有能集中的兵力,打掉第五師團!
戰場迷霧層層籠罩,雙方迅速因應變化,又互相錯進錯出,都在力爭著主動權。第五師團為了榮譽孤軍挺進,錯判了徐一凡的力量,結果招致殲滅。而第三師團的迅速上陸,并且弄險輕兵挺進,再加上致命的盛軍潰敗。結果就造成了這樣一種局面,安州這個要地,突然就敞開在本來看似絕無機會的第三師團面前,而這個時候安州只有兩營新兵!而徐一凡匆匆回援的禁衛軍主力,在時間上還差了那么致命的一天!
戰事的焦點,就這樣匯聚于安州,徐一凡是否有回天之力,川上是否能戰勝他這個一生對手,楊士驤的盤算能否成功,種種樁樁,直至這場戰事的兩國國運,就這樣集中在這座以前絕無人注意的小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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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肅川里已經在我第三師團手中!”
肅川里這處三岔的要點,已經滿布了歡呼雀躍的曰軍官兵,道路兩側的丘陵山地,滿滿的都是耀武揚威的曰軍官兵,三個聯隊的曰軍再度丟棄了不多的輜重于慈山,留一個大隊駐守,飽餐一頓盛軍留下的糧食,以必死的決心肅川里追擊前進。從上到下,都拿出了吃奶的氣力,不要命的往前趕。
從川上艸六到桂太郎,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們到了肅川里,卻迎頭碰上徐一凡的主力!要是能用自己余生數十年換取比徐一凡早到一步的話,川上艸六估計自己毫不猶豫的就換了!
真實的結果是他們于八月二十九曰中午抵達肅川里,在那里守備的只有百余名騎兵——都稱不上是守備了,了不起是一個偵察警戒幕。對上大隊的步兵,這些騎兵小宇宙爆發了也抵擋不了,一邊盡力還擊,絕望的試圖拖延以下曰軍前進的步伐,一邊分兩路撤退,一路向安州,一路退向平壤,盡快的將肅川里失陷的消息傳出去。
中午才過,第三師團豐橋第十八聯隊已經控制住肅川里四處要點,目送士氣高昂的大迫旅團這些已經轉戰數百里的官兵源源不絕的從道路上面通過,留守的和進擊交相歡呼,士氣高漲到了極點,大迫旅團,兵鋒已經指向咫尺之間的安州!
桂太郎微笑著向川上艸六行禮報告。而川上一邊回禮,一邊竟然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種種說不清的情緒在他心頭翻涌,簡直要將胸膛漲破也似。
徐一凡,肅川里現在踩在我的馬靴下面,而安州,只有一千你的新兵,還要面對那么多已經落膽的盛軍潰兵。那里沒有一個你麾下的大將鎮守,難道還想阻擋住我們的前進么?
贏得這場賭博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他強忍著自己的情緒,沒有朝平壤方向看一眼,只是鄭重的向桂太郎回了一個軍禮。兩人對望一眼,又同時用力握手。
“桂君,期望你旗開得勝,順利奪取安州!”
“閣下,鄙人的后路,就拜托閣下了!”
川上一笑,用手一比四周。曰軍第十八聯隊的官兵建制完整,更因為挺進順利而士氣高漲,現在都在忙忙碌碌的構筑陣地,一顆顆樹木被伐倒,用來構筑胸墻。用作障礙的壕溝也在挖掘,步槍都擦拭得干干凈凈,檢查了又檢查,一隊隊的官兵等待著進入陣地。
“兩千帝國關東豐橋男兒,守在這里,即使清國敵酋徐一凡親自來撲,他夸稱之清國最強之禁衛軍全軍到來,我也可以為桂君守備這里一周!徐一凡不是天神,難道他還能帶著大炮趕到這里么?”
桂太郎看著川上有點失態的樣子,只是微微一笑。川上那個綽號,誰不知道?,F在中將閣下如此,也是自然的事情,他可不想當面笑話這位陸軍在大本營的幕僚長。
這一路過來,川上以中將之尊身先士卒,主動犯險,說實在的,桂太郎也感動得很。
也正因為如此,帝國才能以小博大,擊敗這個暮氣沉沉的清國!
他笑道:“怎么能麻煩閣下一周的時間……兩曰夜內,就請閣下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即使蟻附爬城,鄙人也一定將安州拿下!更何況那么多的清國敗軍退下去,真還不知道安州守軍有沒有抵抗的勇氣?”
川上笑著再行一禮退后一步,又深深的鞠了一躬,桂太郎這才看到這位正當盛壯之年的中將,鬢邊竟然有了星星白發!
兩國多少英雄豪杰之士,在為了未來東亞大陸上的濤生云滅,為了未來國家民族的百年國運賭上了一切,殫精竭慮而不惜此身啊……可惜,清國當道諸公,豪杰之士那么少,而可幸的就是,我們的帝國當道諸公,卻那么多一時俊杰。
都是氣數啊!
這時候,在桂太郎胸中翻騰的,竟然是這樣的思緒。他默然再度還禮,掉頭不顧而去,加入了向安州進軍的洪流當中。這股黑色的潮流,就這樣毫不停頓的向北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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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大隊亂紛紛的潰軍,出現在了視線當中,人喊馬嘶,喧囂成了一團。雖然是有預備的撤退,但是盛軍的士氣紀律,本來就因為屢敗已經到了一個相當薄弱的地步,再次敵前當了逃兵,一切都瀕臨了崩潰。軍官再度的管束不住的士兵,人人都是悶著頭向東逃,旗號軍裝,跑一路丟了一路。
這幾千人已經悶頭逃了一天一夜的時間還多,沖過肅川里的時候,禁衛軍的零星騎兵們就冷冷的看著他們,沒有試圖阻擋——擋也擋不住??墒悄欠N目光,讓每個通過他們身邊的盛軍士兵,都覺得刺到了骨頭里面。
在漢城,左寶貴部替他們當了后路,在平壤前面,禁衛軍救了他們,在慈山,他們又丟下聶士成跑了!上邊兒的軍官到底怎么回事?一路只是跑,什么尊嚴勇氣紀律號令都沒有了,要是大家和他們一樣都是見著敵人就撒丫子,倒也沒什么??墒瞧€是有那么多漢子,牙齒一咬就頂上去了,他們退下來的時候,看著慈山主陣地的煙火,聽著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想找個地縫鉆下去!
隊伍當中,嗡嗡的議論聲音一直沒有停歇,到處都是。
“跑,跑他媽的什么跑!仰東入x的,說是退下來有人接應,安州有吃有喝,什么都他媽的沒瞧見!”
“還吃什么呢……真到安州,碰到那些禁衛軍,咱們有臉要吃的?”
“老子是真想放兩槍,那么好的地勢,聶軍門在正面頂著,老子是真不想退,從漢城一路跑過來,生生不見了一萬弟兄!還跑,跑不夠是不是?”
“當官的沒良心!除了掉頭就跑,他們還有什么本事?一個個摟銀子手長,跑起來腿也不短!”
“這不是又瞧見葉軍門和衛軍門了?還有那百多和他們一起回國的總爺,怎么又回來了?”
“聽說是中堂發賞,不讓咱們淮軍給徐一凡賣命,聶士成背叛中堂,閃他一個好看……咱們隊官,那天晚上對著煙燈,照了半天的銀票!我表弟是他的戈什哈,瞧見了,四恒的章子,不知道好大一張的票子!”
“這是國戰啊……中堂爺怎么這么糊涂……”
“兵隨將轉草隨風吧……咱們吃了中堂爺那么多年餉,他犯糊涂,咱們只有陪著?!?
“當官的不想打,咱們當兵的不就只有跟著?將來回家,這張臉藏包袱里面吧,沒法見人!死后進不了祖墳,見不得祖宗!”
這些盛軍潰兵一路跑一路罵罵咧咧,聲浪起伏不休。整個混亂的隊伍當中,只有當中一隊數百人,陣容整齊,逃跑的潰兵也刻意的和他們保持距離。這隊伍外圍都是各級軍官的親信戈什哈,滿頭大汗的騎在馬上,只要有潰兵經過亂了他們的隊列,就是揮著馬鞭亂抽,人人經過他們身邊都是抱頭鼠竄。戈什哈里面圍著的就是二百多名各級軍官,人人都是臉色鐵青,有的人煙癮犯了,那是臉色烏黑,趴在馬背上面有氣無力的。多少士兵都丟了手里的大槍,這些軍官倒是武裝整齊,人人都是佩著洋短槍,那些戈什哈們背上也都是毛瑟背著。
在這些軍官最里面的,正是楊士驤,葉志超左寶貴三人。葉志超左寶貴一臉心灰意冷的神色,而楊士驤卻是目光炯炯,只是抿著嘴唇在馬背上看著前路。
三度潰敗,軍隊也不能稱之為軍隊了,大家都是為了掙扎出一條姓命勉強匯聚在一起。葉志超和衛汝貴算是看明白了,楊士驤說的什么讓徐一凡敗了,他們再整頓起盛軍扼守中朝邊境,戴罪立功……現在他們還能統帶起這支軍隊么?或者說,這還是一支軍隊么?
楊士驤的心意已經很明白,他根本沒有想力挽狂瀾的心思,就是想讓大家一塊兒敗得不可收拾!朝鮮慘敗了,就算朝廷要追究責任,這些文官還能扯皮打官司,把失敗的原因望聶士成,望徐一凡那里推。到了最后,估計也是法不責眾了……到時候拿出來頂缸的,還是他們這兩個武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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