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奇魯爾斯的聲音聽上去滿不在乎：“他們就算是將無垠星海帶入了夢魘世界，又能拿它有什么辦法呢？他們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僅局限在派出那些夢魘戰士。無垠星海太大了，如果他們將其打碎，又害怕對整個夢魘世界造成不利影響，只能放在這里了。”

    謝群問道：“但是對你來說，阻止他們拿走這個世界，應該是一件很輕松的事情吧。還是你手中的世界太多，已經完全不介意，就當送給他們了？”

    艾奇魯爾斯回答道：“倒不是，我是覺得夢魘族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值得研究一下，我相信你深入夢魘世界，甚至還搞到了夢魘母皇，應該有同樣的初衷吧。不妨告訴你，無垠星海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這個空間尺度極大的世界，在我擁有它的時候，已經在走下坡路了。”

    他突然問謝群道：“你應該是最近才成為神王吧，比如一兩億年之內？”

    謝群不會告訴他自己才成為神王沒有一年的時間，只是道：“差不多。”

    “怪不得，那么你對很多事情還缺乏經驗。不過我很樂意給你一些過來人的經驗，免費的，算是結交個人情。”

    艾奇魯爾斯開始鄭重地解釋道：“你要知道物質的存在本身就是信息，或者是數據。這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二進制問題：有信息，就是存在；沒有信息，就是不存在。不論信息是一維的，還是多變量的，只要有，就是物質。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所有的物質其實都帶有一個本源性的傾向——那就是自我毀滅，化作最單純的0.”

    謝群和沈雪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物體，就像是電影一樣，開始不斷地變化著，時而是一只飛鳥，時而是一只大象，時而又變作人。

    “信息的組合，構成了復雜的物質，物質的再組合，又構成了物體——甚至生命。但是這些東西，都無限趨向于毀滅和廢物化。砍掉一棵樹，制成原木，將其做成筷子，每一個過程中，都會有物質被無用化。更大尺度上，任何具有生命和能動性的文明，都在不斷地重復這個過程，更大規模的物質被采用和重構，又有更多的物質無用化、廢物化。這就是熵增。宇宙就是不斷地在趨近熵增的，任何的事物，不論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個天體，最終都將走向崩潰和毀滅。而在徹底無用化的一天，所有的物質將回歸最原始的信息——0.”

    謝群很用心地在聽著艾奇魯爾斯的講解。

    艾奇魯爾斯發出了笑聲：“所以，最微觀角度的多元信息組合，都在推動著自己的毀滅，為的是回歸原始。無垠星海其實就是這個樣子，這個世界已經存在了太久，熵增的過程已經越過了一個極限，一個生命艱難求生的極限。500億年之后，這個世界會失去所有的生命，然后在漫長的寂靜時間里，這個世界將慢慢崩潰，最終化為大量的基礎信息……而那一天，呵呵，夢魘世界是承受不住這樣的沖擊的。”

    謝群問道：“所以，你是把這個已經沒什么用的世界，當成了一顆炸彈，送給了夢魘族？”

    艾奇魯爾斯輕蔑地道：“他們不值得我這么做。我只是覺得這樣很好玩。”

    謝群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道：“其實，跟我對話的是你意識的一部分吧。你應該在自己的每一個世界中都是這樣存在的，你無處不在，又無所不能。”

    艾奇魯爾斯欣慰地道：“不愧是同行啊，非常機智。世界是有壽命的，神王也一樣，只不過神王不斷地用新的基礎物質，替換著自己舊的物質。對我而言，世界就是我的身體。一個世界死掉了，我把意識體抽回來，然后再創造新的世界，就像細胞再生一樣，我不斷的生長著，存活著。雖然有的時候，這樣沒有盡頭的生命也很苦惱，但是我想拒絕這樣的‘詛咒’，就讓我繼續生存下去吧。”

    謝群點了點頭，說道：“謝謝你的答案。”

    “沒有什么，不過，如果可以，你能分我一只夢魘母皇嗎？我想留著自己玩。”

    謝群現在手上只有六只夢魘母皇了，每一只都極為寶貴。謝群可以選擇不給，他覺得艾奇魯爾斯也不會因為他的拒絕而翻臉，因為艾奇魯爾斯肯定干不掉自己。不過，謝群認為自己應該習慣，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生計都成問題的年輕人了，他將擁有更多，而這些事物對他來說將更無價值。

    “好。”謝群同意了艾奇魯爾斯的請求。

    “很好，其實我可以從夢魘大公那里搞，不過我是個很怕麻煩的人。”

    謝群突然提出道：“這個世界還有500億年就算完蛋了吧，你大概也不會想要拯救這個世界尚存的生命。”

    艾奇魯爾斯笑道：“當然不，憑什么？生命本來就是要走向終點的。”

    謝群點頭，說道：“我想帶走這個世界上的一支文明，不確定多少人。”

    艾奇魯爾斯哈哈笑道：“你想要，這個世界扔給你也沒有什么，我太懶了，自從無垠星海被拖進夢魘世界，我還想著了解了解那群夢魘大公呢，結果什么都沒干。”

    謝群想了想，還是沒有接受艾奇魯爾斯的“好意”。艾奇魯爾斯說得對，這個世界的空間尺度太大，到它崩解的一天，將對謝群還不夠壯大的三十三天體系造成劇烈的沖擊。雖然那可能是萬億兆京年以后的事情了，但謝群并不貪心。

    艾奇魯爾斯的觀念里，物質信息早晚都會是0，但是謝群卻會欣賞生命和物質構成之美。無垠星海誕生了很多有趣的文明，更有非常多的資料數據，這些都值得他收集一番。

    他打算趁這個功夫，帶走一批人，送到夷荒世界。而他收集的技術資料，也可以利用在現實世界。

    不過，這又是另一個權衡了。技術越發達、熵增越快，世界就崩潰得越快。反倒是最簡單的生命和文明形式，世界能維持的時間就可以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