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溫宥番外一-《明月曾照江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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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的秋,竟比涼州來得晚許多。直到九月將盡,瞥見滿院的凋敗落葉,我才了悟:竟已是秋天。
距我大婚,已經(jīng)兩個月。距她離開建康,已經(jīng)快半年。
今日,是她十七歲生辰。這建康沒人記得,只有我。不知她自己,記不記得?
我拿著玨,在庭院中,一遍遍練習攻云劍。自她離開后,這套攻云劍,竟被我練得比破輦劍法還要純熟。
我原本并不喜歡攻云劍。這劍法雖靈巧脫俗,卻并不適合男子。
反復練習,只因為,這是她自小學習的劍法。
一方白色棉巾忽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駙馬……”公主一身宮裝,靜靜站在我面前,“擦擦汗吧!”
我無言的接過那方巾擦去臉上的汗水。再睜眼時,看到公主面上露出微笑,我心中卻沒來由的煩悶。
“駙馬,本宮明日想往西郊落雁峰觀賞秋景,不知駙馬……”
公主話還未說完,我卻看到一個身影突兀的沖進庭院,來人面上表情焦急,卻因公主在此不敢上前。
我一個箭步?jīng)_過去。
“駙馬,那邊的消息。”
我定了定神,打開手心中的紙團,頃刻間竟有些暈眩。上面白字黑字觸目驚心:身中兩箭,重傷昏迷!
清泓,我的清泓!
熟悉的疼澀從胸中緩緩傳來,壓抑得我喘不過氣來。
你怎么又受了傷?林放他們,怎能又讓你屢犯險境?
紙團在我手中被捏得粉碎,眼前竟然有些模糊。
清泓,你這么艱難的時日,我卻不能在你身邊,不能像以前一樣,抱住你柔軟的身軀,讓你不要害怕。
你是否會怪我?因為我這個沒信用的傢伙,信誓旦旦對你說過:“萬事,有我。”
你一定還記得。所以你會一封封信,不斷的寄給我,雖然信里,你沒有怪我。
你說:“子蘇,我知道你一定很忙,才無暇寫信給我。”
你說:“臭子蘇,我就要去打仗了,你可不要太擔心我。”
清泓,你一定不知道,我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飛到沔州,到你的身邊,與你并肩戰(zhàn)斗;哪怕與你一起,戰(zhàn)死在沔州。
可是清泓,我不能夠。
如今,我連看到你,都不能夠。
望著面前的信使擔憂的神色,望著我身后欲言又止的公主。還有頭頂上,囚籠般的建康的天空。
靜靜的站在這天空下,這庭院中,我忽然覺得自己想要發(fā)瘋。
杜增大軍和趙國軍隊重兵壓境,沔州城兵力弱小。清泓,她身中兩箭——
她會不會戰(zhàn)死?我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
這個念頭一生出,驚得我喘不過氣來。
公主也好,家族也好,官職也好,皇帝也好……一切的一切,我都不想顧及。
如果清泓死了,我為何還要去管這一切?
我要去沔州!我應(yīng)該去沔州!
尋回清泓,只有清泓!只要走出這里,只要離開建康,我便可攜著清泓,天涯海角、浪跡江湖!再不用管這塵世的林林總總,再不用管什么皇帝公主,士族寒門!
這個念頭像發(fā)了芽的種子,要引領(lǐng)著我,沖破眼前層層阻撓;這個念頭,簡直是個莫大的甜蜜誘惑,吸引著我!
我提起玨,快步往院外走去。
“駙馬!”公主高聲喚道,帶著一絲驚慌的哀求。
我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我收拾行裝,換上武士服,提起玨。
打開房門,冷冷的聲音傳來:“你竟不顧溫家上下的死活么?”爹滿臉怒氣擋在門口:“你今日要走,便從我尸首上踏過去!”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爹!她生命垂危……”
爹聲音軟了幾分:“宥兒,你不要忘了,你現(xiàn)在已是駙馬,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她是皇帝的女兒,還是王敦最疼愛的外孫!難道你要所有族人替你陪葬?難道你要讓王敦找到向皇帝發(fā)難的借口?”
我心中一震,又是這個理由,又是這個理由!可是……
爹攤開手掌:“我剛收到消息,她只是重傷,無生命之尤,你大可放心。你若真的離不開她,待她回建康后,納她為妾便是。公主生性寬厚溫淑,想必不會阻攔。”
我抬頭,卻看到數(shù)步外,公主站在庭院中,面上滿是擔憂,眼中似有淚光閃過。她的身后,晚霞鮮紅,落葉滿地。
我緩緩站起來,方才壓抑不住的沖動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只有深深的蒼涼。
“爹……方才,是宥兒糊涂了。”
真的是……糊涂了……
我早已尚了公主,背離了清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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