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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內(nèi)憂外患-《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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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通抬頭見□頂無旗,不禁一怔,他只道金輪法王必在四周伏下高手?jǐn)r截,便可乘機(jī)打個落花流水,大暢心懷,萬料不到王旗竟然不升,放眼四顧,但見千營萬帳,重重疊疊,卻到那□找去?

    趙志敬迎上前去,正要招呼,轉(zhuǎn)念一想:“此時即行上前告知,他見好不深。要先讓他遍尋不獲,無可奈何,沮喪萬狀,那時我再說出王旗所在,他才會大大的承我之情。”于是隱身一座營帳之后,注視周伯通動靜。只見他縱身而起,撲上旗□,一手在旗捍上一撐,又已躍上數(shù)尺,雙手交互連撐,迅即攀上旗□之頂。趙志敬暗暗駭異:“周師叔祖此時就算未及百齡,也己九十,雖是修道之士,總也不免筋骨衰邁,步履為艱,但他身手如此矯捷,尤勝少年,真乃武林異事。”

    周伯通躍上旗□,游目四顧,只見旌旗招展,不下數(shù)千百面,卻就是沒那面王旗。他惱起上來,大聲叫道:“金輪法王,你把王旗藏到那□去了?”這一聲叫喊中氣充沛,在曠野間遠(yuǎn)遠(yuǎn)傳了出去,連左首叢山之中也隱隱有回聲傳來。法王早已向忽必烈稟明此事,通傳全軍,因此軍中雖然聽到他呼喝,竟是寂靜無聲。

    周伯通又叫:“法王,你再不回答,我可要罵了。”隔了半晌,仍是無人理睬。周伯通罵道:“臭金輪,狗法王,你這算甚么英雄好漢?這是縮在烏龜洞□不敢出頭啊!”

    突然東邊有人叫道:“老頑童,王旗在這□,有本事便來盜去。”周伯通撲下旗□,急奔過去,喝問:“在那□?”但那人一聲叫喊之后,不再出聲。周伯通望著無數(shù)營帳,竟不知從何處下手才好。

    猛聽得西首遠(yuǎn)遠(yuǎn)有人殺豬地大叫:“王旗在這□啊,王旗在這□啊!”周伯通一溜煙般奔去。那人叫聲不絕,但聲音越來越低,周伯通只奔了一半路程,叫聲便斷斷續(xù)續(xù),聲若游絲,終于止歇,實不知叫聲發(fā)自從那一座營帳。周伯通哈哈大笑,叫道:“臭法王,你跟我捉迷藏嗎?待我一把火燒了蒙古兵的大營,瞧你出不出來?”

    趙志敬心想:“他倘若當(dāng)真放火燒營,那可不妙。”忙縱身而出,低聲道:“周師叔祖,放不得火。”周伯通道:“啊,小道士,是你!干么放不得火?”趙志敬信口胡言:“他們要故意引你放火啊。這些營帳中放滿了地雷炸藥,你一點火,乒乒乓乓,把你炸得□骨無存。”周伯通嚇了一跳,罵道:“這詭計倒也歹毒。”

    趙志敬見他信了,心下大喜,又道:“徒孫探知他們的詭計,生怕師叔祖不察,心□急得不得了,因此守在這□。”周伯通道:“嗯,你倒好心。要不是你跟我說,老頑童豈不便炸死在這兒了?”趙志敬低聲道:“徒孫還冒了大險,探得了王旗的所在,師叔祖隨我來就是。”不料周伯通搖頭道:“說不得,千萬說不得!我若找不到,認(rèn)輸便是。”打賭盜旗,于他是件好玩之極的游戲,如由趙志敬指引,縱然,也已索然無味,這種賭賽務(wù)須光明磊落,鬼鬼祟祟實乃大忌。

    趙志敬碰了個釘子,心中大急,突然想起:“他號稱老頑童,脾氣自然與眾不同,只能誘他上鉤。”便道:“師叔祖,既是如此,我可要去盜旗了,瞧是你先得手,還是我先得手。”說著展開輕身功夫,向左首群山中奔去,奔出數(shù)丈,回頭果見周伯通跟在后面。他逕自奔入第三座小山,自言自語:“他們說藏在兩株大榆樹之間的山洞中,那□又有兩株大榆樹了?”故意東張西望的找尋,卻不走近法王所說的山洞。忽聽得周伯通一聲歡呼:“我先找到了!”向那兩株大榆樹之間鉆了進(jìn)去。

    趙志敬微微一笑,心想:“他盜得王旗,我這指引之功仍是少不了,何況我阻他放火,他還道真的于他有救命之恩。這比之法王的安排尤勝一籌。”心下得意,拔足走向洞去。

    

    猛聽得周伯通一聲大叫,聲音極是慘厲,接著聽他叫道:“毒蛇!毒蛇!”趙志敬大吃一驚,已經(jīng)踏進(jìn)了洞口的右足急忙縮回,大聲問道:“師叔祖!洞□有毒蛇么?”周伯通道:“不是蛇……不是蛇……”聲音卻已大為微弱。

    這一著大出趙志敬意料之外,忙在地下拾了根枯柴,取火摺點燃了向洞□照去,只見周伯通躺在地下,左手抓著一塊布旗,不住揮舞招展,似是擋架甚么怪物。趙志敬驚問:“師叔祖,怎么啦?”周伯通道:“我給……給毒物……毒物……咬中了……”說到這□,左手漸漸垂下,已無力揮動旗幟。

    趙志敬見他進(jìn)洞受傷,不過是頓刻之間,心想以他的武功,便是傷中要害,也不致立時不支,那是甚么毒物,竟然如此厲害?又見周伯通手中所執(zhí)布旗只是一面尋常軍旗,實非王旗,更是心寒:“原來那法王叫我騙他進(jìn)洞,卻在洞□伏下毒物害他性命。”這時只求自己逃命要緊,那□還顧得周伯通死活,也不敢察看他傷勢如何、是何毒物,將火把反手一拋,轉(zhuǎn)身便逃。

    火把沒落到地,突在半途停住,卻是有人伸手接住,只聽那人說道:“連尊長竟也不顧了嗎?”聲音清柔,如擊玉罄,白衣姍姍,正是小龍女的身形,火把照出一團(tuán)亮光,映得她玉顏嬌麗,臉上卻無喜怒之色。這一下嚇得趙志敬腳也軟了,張口結(jié)舌,那□還說得出話來?萬料不到她竟在自己身后如此之近,滿心想逃,便是不能舉步。

    其實小龍女遠(yuǎn)遠(yuǎn)監(jiān)視,趙志敬一舉一動全沒離開她目光。他引周伯通上山,小龍女便跟在其后。周伯通自然知道,但并不理會,趙志敬卻是茫然未覺。

    當(dāng)下小龍女舉起火把,向周伯通身上照去,只見他臉上隱隱現(xiàn)出綠氣。她從懷中取出金絲手套戴上,提起他手臂一看,不禁心中突的一跳,只見三只酒杯口大小的蜘蛛,分別咬住了周伯通左手三根手指。

    蜘蛛模樣甚是怪異,全身條紋紅綠相間,鮮艷到了極處,令人一見便覺驚心動魄。她知任何毒物顏色越是鮮麗,毒性便越厲害。三只蜘蛛牢牢咬住周伯通的手指,她拾起一根枯枝去挑,連挑幾下均沒挑脫,當(dāng)即右手一揚(yáng),三枚玉蜂針射出,登時將三只蜘蛛刺死。她發(fā)針的勁力用得恰到好處,刺死蜘蛛,卻沒傷到周伯通皮肉。

    原來這種蜘蛛叫作“彩雪蛛”,產(chǎn)于西藏雪山之頂,乃天下三絕毒之一。金輪法王攜之東來,有意與中原的使毒名家一較高下。那日他到襄陽行刺郭靖,沒想到使毒,并未攜帶彩雪蛛。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銀針后回到大營,恨怒之余,便取出藏放彩雪蛛的金盒放在身邊,只盼再與李莫愁相遇,便請她一嘗西藏毒物的滋味。也是機(jī)緣巧合,既與周伯通打賭盜旗,又遇上了這個一心想當(dāng)掌教的趙志敬,便在山洞中放了一面布旗,旗中裹上三只毒蜘蛛。這彩雪蛛一遇血肉之軀,立即撲上咬嚙,非吸飽鮮血,決不放脫,毒性猛烈,無藥可治,便法王自己也解救不了。他不肯貼身攜帶,便怕萬一有甚疏虞,為禍非淺。

    小龍女這玉蜂針上染有終南山上玉蜂針尾的劇毒,毒性雖不及彩雪蛛險惡,卻也著實厲害,尖針入體,彩雪蛛身上自然而然的便產(chǎn)出了抗毒的質(zhì)素。毒蛛捕食諸般劇毒□豸,全憑身有這等抗毒體液,才不致中毒。毒蛛的抗毒體液從口中噴出,注入周伯通血中,只噴得幾下,已自斃命跌落。幸而小龍女急于救人,又見毒蛛模樣難看,不敢相近,便發(fā)射暗器,歪打正著,恰好解救了這天下無藥可解的劇毒。

    小龍女見三只彩雪蛛毛茸茸的死在地下,紅綠斑斕,仍是不禁心中發(fā)毛;又見周伯通僵臥不動,顯已斃命。她對周伯通實是好生感激,常想當(dāng)日若不是他將楊過引入絕情谷,自己便己與公孫止成婚,事后念及,往往全身冷汗淋漓,膽戰(zhàn)心悸。不料他竟喪命于此,心下甚是傷感。突然之間,只見周伯通左手舞了幾下,低聲道:“甚么東西咬我,這么……這么厲害?”想要撐持起身,但上身只仰起尺許,復(fù)又跌倒。

    小龍女見他未死,心中大喜,舉火把四下察看,不再見有蜘蛛縱跡,這才放心,問道:“你沒死么?”周伯通笑道:“好像還沒有死透,死了一大半,活了一小半……哈哈……”他想縱聲大笑,但立時手腳抽搐,笑不下去。

    卻聽得洞外一人縱聲長笑,聲音剛猛,轟耳欲聾,跟著說道:“老頑童,你王旗盜到了么?今日的打賭是你勝了呢,還是我勝了?”說話的正是金輪法王。

    小龍女左手在火把上捏,火把登時熄滅,她戴有金絲手套,兵刃烈火,皆不能傷。周伯通低聲道:“這場玩耍老頑童輸定了,只怕性命也輸了給你。臭法王,你這毒蜘蛛是甚么家伙,這等歹毒?”這幾句話悄聲細(xì)語,有氣沒力,但法王隆隆的笑聲竟自掩它不下。法王暗自駭然:“他給我的彩雪蛛咬了,居然還不死,這幾句話內(nèi)力深厚,非我所及。幸好中我之計,去了一個強(qiáng)敵。他此刻雖還不死,總之也挨不到一時三刻了。”

    周伯通又道:“趙志敬小道士,你騙我來上了這個大當(dāng),吃□扒外,太不成話。你快去跟丘處機(jī)說,叫他殺了你罷!”趙志敬站在洞外,躲在法王身后,只聽得毛骨悚然,暗想:“這事我豈能去跟丘師伯說?”法王笑道:“這個趙道士很好啊。咱們王爺要啟稟大汗,封他作全真教掌教真人呢。”暗想:“周伯通之死,這趙道士脫不了干系,從此終身受我挾制。此人才識平庸,也不想想周伯通這樣一個瘋瘋癲癲的人物,輩份雖尊,丘處機(jī)等豈能把他的言語當(dāng)真?怎能憑老頑童幾句話就讓你當(dāng)全真教掌教?”

    周伯通大怒,呸的一聲。他體內(nèi)毒性雖已消去大半,但彩雪蛛的劇毒絕非人所能抗,一絲一忽的微量即足以屠滅多人。周伯通真氣略松,又暈了過去。

    小龍女道:“金輪法王,你打不過人家,便用這種毒物害人,像不像一派宗主?快拿解藥出來救治周老爺子!”

    法王隔洞望見周伯通暈去,只道他毒發(fā)而斃,大是得意,暗想憑你這小小女子怎奈何得我?想起趙志敬日間言語相激,說自己曾敗在她的手下,決意親手將她擒住,顯顯威風(fēng),當(dāng)即沖向山洞,左掌一揚(yáng),右手探出,向小龍女抓去,說道:“解藥來了,好好拿著。”小龍女右手揮處,玎玲玲一陣輕響,金鈴軟索飛出,疾往他“期門穴”點去。

    法王心想:“今日我若再擒你不到,豈不教那姓趙的道士。”幌身避開金鈴,探手入懷,已是雙輪在手,相互撞擊,當(dāng)?shù)囊宦暰揄懀鹑硕摹P↓埮稽c不中,兜轉(zhuǎn)軟索,□地點他后心“大椎穴”,這一下變招極快極狠。法王躍起數(shù)尺,贊道:“如你這等功夫,女中罕見!”

    兩人夾洞相斗,瞬息間拆了十余招。法王倘若恃力搶攻,小龍女原是難以抵擋,但他數(shù)日前攻進(jìn)山洞,足底為冰魄銀針刺傷,險些送了性命,小龍女武功與李莫愁全是一路,而招數(shù)巧妙尤在李莫愁之上,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他那肯重蹈覆轍?何況洞中尚有毒蛛,若給咬上了,非立時送命不可,是以雖然焦躁,卻不冒險強(qiáng)攻。黑夜之中,但聽得鉛輪橐橐,銀輪錚錚,夾著金鈴玲玲之聲,宛似敲擊樂器。

    趙志敬遠(yuǎn)遠(yuǎn)站著,聽著兩人的兵刃聲響,心中怦怦亂跳,想起師叔祖之死雖非自己有意加害,總是卸不了罪責(zé),這等弒尊逆長之事,于武林任何門派均是罪不容誅,倘若法王果能將小龍女殺了,自是大妙,但若竟是小龍女獲勝,又或給她脫身逃走,消息自然傳出,那便如何是好?他一步步的后退,手持劍柄,身子禁不住發(fā)顫,聽著雙輪與金鈴之聲越來越密,不由得汗流浹背,濕透道袍。

    法王武功雖然遠(yuǎn)勝小龍女,但輪短索長,不入山洞,終究難以取勝,轉(zhuǎn)眼間已拆到六七十招,兀自制不住對方。小龍女見周伯通軀在地下一動不動,多半是沒命的了,想要設(shè)法救助,卻那□緩得出手來?二人在黑暗中相斗,她目光銳敏,比法王多占了便宜,眼見法王揮輪向右斜砸,右方露出空隙,當(dāng)即回轉(zhuǎn)金鈴軟索,點向他右脅,同時左手揚(yáng)動,十余玉蜂針向他上中下三盤射了過去。

    這一下相距既近,玉蜂針射出時又是無聲無息,法王待得發(fā)覺,玉蜂針距身已不逾尺,也虧他武功委實非同小可,危急中翻轉(zhuǎn)銀輪,卷住了金鈴軟索,同時雙足力撐,呼的一響,身子拔起丈余,十余枚玉蜂針盡數(shù)在腳底飛過。倉卒間使力過巨,身子拔高,雙臂上揚(yáng),銀鉛雙輪連著金鈴軟索一齊脫手飛上半空。輪聲嗚嗚,鈴聲玎玎,直響上天空十余丈處。星光下但見一團(tuán)灰光,一團(tuán)銀光,夾著一條長索激飛而上。

    小龍女不待他落地,又是一把玉蜂針射出。法王身在半空,武功再強(qiáng),也是無法閃避,此時相距雖遠(yuǎn),情勢卻更兇險。

    但法王躍起之時,早料到敵人必會跟著進(jìn)擊,雙手抓住胸口衣襟向外力分,嗤的一響,長袍撕為兩片,恰好玉蜂針于此時射到,他舞動兩片破衣,數(shù)十枚細(xì)針盡數(shù)刺入衣中。他哈哈一笑,雙足著地,拋去破衣,伸手接住了空中落下的雙輪。這兩次脫險,都是仗著絕頂武功加以聰明機(jī)變,于千鈞一發(fā)之際逃得性命,卻也因此奪得了小龍女的兵刃。

    他腳一落地,立即搶到洞口,笑道:“龍,你還不投降?”他生怕小龍女在洞中設(shè)伏,不敢便此走進(jìn)。小龍女卻不知他有所顧忌,自己兵刃既失,玉蜂針也已十去其九,只得手心□扣著一把僅余的金針,躲在洞口一旁,默不作聲。

    法王等了片刻,不見動靜,當(dāng)下心生一計,雙輪交在右手,左手拾起兩片破衣,突然雙輪著地擲出,一前一后,拋進(jìn)了山洞之內(nèi)數(shù)尺,身子一幌,雙足已踏在輪上,以防地下插有毒針,跟著破衣飛舞,揮成一道布障擋在身前。他兩片破衣上釘了數(shù)十枚玉蜂針,已成為一件厲害兵刃,笑道:“別人有狼牙棒,龍姑娘,你試試我狼牙布的厲害。”一言甫畢,突然手上一緊,半截長袍竟已被小龍女抓住。她戴著金絲手套,莫說狼牙布,便當(dāng)真是狼牙棒也敢赤手夾奪。

    法王這一下出其不意,急忙運(yùn)勁回奪,就這么微微一頓之間,小龍女滿手金針已激射而出。法王暗叫不好,情急智生,隨手抓起躺在地下的周伯通在身前一擋,跟著一招“倒踩七星步”,急竄出洞。饒是他一生數(shù)經(jīng)大敵,但這一次生死系于一線,也不禁嚇得滿手都是冷汗,遠(yuǎn)遠(yuǎn)站在洞外喘息。

    那二十余枚玉蜂針盡數(shù)釘在周伯通身上。小龍女微微嘆息,心想你身死之后,□身還要受罪,不料忽聽得周伯通叫道:“好痛,好痛,甚么東西又來咬我?”小龍女又驚又喜,問道:“周伯通,你還沒死么?”她不懂禮法,出口便是呼名道姓。

    周伯通道:“好像已經(jīng)死了,可是又活了轉(zhuǎn)來。不知是沒死得透呢,還是沒活得夠。”小龍女道:“你沒死便好了,那法王好兇惡,我打他不過。”取出吸鐵石,將他身上所中的玉蜂針一枚枚的吸出。周伯通罵道:“法王這狗賊真不講道理,乘我死了還沒還魂,便用這些瞧不見的細(xì)針來扎我。”小龍女不住手的跟他取針,他便不停口的罵人。

    小龍女微微一笑,道:“周伯通,這些針是我扎你的。”于是將適才激斗的經(jīng)過簡略說了,又問:“我這玉蜂針上□有蜂毒,你身上難不難過?”周伯通道:“舒服的很,你再扎我?guī)紫隆!毙↓埮€道他是說笑,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玉瓶,說道:“這瓶玉蜂蜜可解我這金針之毒,你喝一點便好啦。”周伯通連連搖手,說道:“不,不!你這些針扎在身上很舒服,似乎正是那毒蛛的克星。”

    小龍女想那老頑童又在胡說八道,但見他堅不肯服,也就不加勉強(qiáng),看來這怪老頭兒內(nèi)功深不可測,連毒蛛也害他不死,中了玉蜂針自然也是無礙。其實蜜蜂刺上之毒雖然毒性厲害,卻能治療多種疾病,于風(fēng)濕等癥更有神效,是以天下凡養(yǎng)蜂之人,決無風(fēng)濕。但小龍女與周伯通均不明醫(yī)理,不知玉蜂針以毒攻毒,竟使彩雪蛛的毒性又解了不少。

    法王在洞外聽得周伯通說話,竟然神完氣足,宛若平時,更是駭然,暗想此人真難道是神仙不成?乘著他元?dú)馕磸?fù),須得痛下殺手結(jié)果了他,否則日后豈能再有這等良機(jī)。適才進(jìn)洞不成,連銀鉛雙輪也失陷在內(nèi),于是揮動小龍女的金鈴軟索,叫道:“龍姑娘,我借你的兵刃使使。”用力一抖,將軟索揮進(jìn)洞來。他武功已臻化境,任何兵刃均能運(yùn)轉(zhuǎn)自如,小龍女這軟索雖然怪異,但他當(dāng)作軟鞭來用,居然也使得虎虎生風(fēng),而且發(fā)自遠(yuǎn)處,不怕對方以金針突襲。

    小龍女童心忽起,拾起地下的銀鉛雙輪,錚的一聲互擊,叫道:“好,咱們便掉換了兵刃打一架。”右臂平伸推出,手臂突感酸軟,竟然推不到盡頭。這鉛輪看來不大,份量卻著實不輕,小龍女一推出便感不支,當(dāng)即縮回,將雙輪護(hù)在胸前。

    法王瞧出便宜,突然欺上,長臂□伸,便來搶奪雙輪。小龍女退了一步,左手銀輪擲出。她擲輪只是虛招,乘著那一擲之勢,數(shù)十枚玉蜂針又已射出。這些玉蜂針均是從周伯通身上起出,毒性已消了大半,便是射在身上也無大礙。法王這次早有防備,不接銀輪,便即向旁躍開,數(shù)十枚玉蜂針盡數(shù)打空。

    周伯通哈哈大笑,道:“好,這賊禿過來,你便用小針扎他。再過一會,我元?dú)庖粡?fù),這就出去抓他來打屁股。”小龍女道:“唉,我的玉蜂針都打完啦,一枚也不□了。”周伯通一愕,搔頭道:“這可有點兒難攪。”他二人一老一小均是無機(jī)心,想到甚么,口中便說了出來。

    金輪法王滿腹智謀,但不知周伯通和小龍女的性情,不信天下竟有人會自暴甚弱,心想:“你說玉蜂針打完了,我怎會上這個當(dāng)?定是想誘我近前,另使古怪法道射我。”小龍女坦然直說,反使法王不敢貿(mào)搶攻,加之他日前在山洞內(nèi)中了楊過之計,想起尼摩星自斷雙足之慘,竟自十二分的鄭重起來。

    一耗兩耗,天色漸明。周伯通盤膝端坐,要以上乘內(nèi)功逼出體內(nèi)的余毒。可是那彩雪蛛的毒性猛惡絕倫,他每一運(yùn)氣,胸口便煩惡欲嘔,自頂至腫,無處不是麻□難忍,不運(yùn)氣卻反而無事,連試三次都是如此,廢然嘆道:“唉,老頑童這一次可不好玩了!”

    法王在外偷窺,卻不知他有這等難處,暗想:“不好,這老頭兒在運(yùn)內(nèi)功了!”心念一動,從懷中取出那只盛放彩雪蛛的金盒來,掀開盒蓋,盒中十余只彩雪蛛蠕而動,其時朝陽初升,照得盒中紅綠斑斕,鮮艷奪目。法王從金盒旁取出一只犀牛角做的夾子,挾起一根蛛絲,輕輕一甩,蛛絲上帶著一只彩雪蛛,黏在山洞口左首。他連挾連甩,將盒中毒蛛盡數(shù)放出,每只毒蛛帶著一根蛛絲,黏滿了洞口四周。盒中毒蛛久未□食,饑餓已久,登時東垂西掛,結(jié)起一張張的蛛網(wǎng),不到半個時辰,洞口已被十余張蛛網(wǎng)布滿。

    當(dāng)毒蛛結(jié)網(wǎng)之時,小龍女和周伯通看得有趣,均未出手干預(yù),到得后來,一個直徑丈余的洞口已滿是蛛網(wǎng),紅紅綠綠的毒蛛在蛛網(wǎng)上來往爬動,只瞧得心煩意亂。

    小龍女低聲道:“可惜我的玉蜂針打完了,不然一針一個,省得這些毒蜘蛛在眼前爬來爬去的討厭。”周伯通拾起一枝枯枝,便想去攬蛛網(wǎng),忽見一只大蝴蝶飛近洞口,登時被蛛網(wǎng)黏住。本來昆□落人蛛網(wǎng),定須掙扎良久,力大的還能毀網(wǎng)逃去,但這只蝴蝶軀體雖大,一碰到蛛絲立即昏迷,動也不動。小龍女心細(xì),叫道:“別動,蛛絲有毒。”周伯通嚇了一跳,急忙拋下枯枝。原來法王放毒蛛封洞,并非想以這些纖細(xì)的蛛網(wǎng)阻住二人,倒是盼望他們出手毀網(wǎng),游絲上下,免不了身上沾到一二根,劇毒便即入體。

    周伯通看了一會毒蛛吃蝴蝶,又盤膝坐下,心想:“反正我玄功一時不易恢復(fù),多坐一會倒也不錯。”小龍女卻想:“這僵持之局不知何時方了?又不知道老頑童身上的毒性去盡沒有?”問道:“你運(yùn)功去毒,再有一天一晚可夠了么?”周伯通嘆道:“別說一天一晚,再有一百天一百晚也不管用。”小龍女驚道:“那怎生是好?”周伯通笑道:“那賊禿若肯送飯給咱們吃,在這山洞中住上幾年,也沒甚么不好。”

    小龍女道:“他不肯送飯的。”嘆了口氣,道:“倘若楊過在這兒,我便在這山洞中住一輩子也沒甚么。”周伯通怒道:“我甚么地方及不上楊過了?他還能比我強(qiáng)么?我陪著你又有甚么不好?”他這兩句話不倫不類,小龍女卻也不以為忤,只淡淡一笑,道:“楊過會使全真劍法,我和他雙劍合璧,便能將這和尚殺得落荒而逃。”周伯通道:“哼,全真劍法有甚么了不起?我難道不會使?楊過能勝得我么?”小龍女道:“我們這雙劍合璧,叫作玉女素心劍法,要我心中愛他,他心中愛我,兩心相通,方能克敵制勝。”

    周伯通一聽到男女之愛,立時心驚肉跳,連連搖手,說道:“休提,休提。我不來愛你,你也千萬別來愛我。我跟你說,在山洞中住了幾年也沒甚么大不了。當(dāng)年我在桃花島山洞中孤零零的住了十多年,沒人相伴,只得自己跟自己打架,現(xiàn)今跟你在一起,有說有笑,那是大不相同了。”他自得其樂,意想在洞中作久居之計。

    小龍女奇道:“自己跟自己打架?怎生打法?”周伯通大是得意,于是將分心二用左右互搏之術(shù)簡略說了。小龍女心中一動:“若我學(xué)會此術(shù),左手使全真劍法,右手使玉女劍法,那豈不是雙劍合璧,成了玉女素心劍法?就只怕這功夫非一朝一夕所能學(xué)會。”說道:“這功夫很難學(xué)罷。”周伯通道:“說難是難到極處,說容易也容易之至。有的人一輩子都學(xué)不會,有的人只須幾天便會了。你識得郭靖與黃蓉兩個娃娃么?”小龍女點點頭。周伯通道:“你說他兩人是誰聰明些?”

    小龍女道:“郭夫人千伶百俐,我聽過兒說道,當(dāng)世只怕無人能及得上她的聰明智慧。郭大俠的資質(zhì)卻平常得緊。”周伯通笑道:“甚么‘平常得緊’?簡直蠢笨得緊。你說我是聰明呢還是傻?”小龍女笑道:“我瞧你年紀(jì)雖然不小,仍是傻□不幾,說話行事,有點兒瘋瘋癲癲。”

    周伯通拍手道:“是啊,你這話一點兒也不錯。這左右互搏之術(shù)是我想出來的,后來我教了郭靖,他只用幾天功夫便學(xué)會了。但他轉(zhuǎn)教他的婆娘,你別瞧黃蓉這兒玲瓏剔透,一顆心兒上生了十七八個竅,可是這們功夫她便始終學(xué)不會。我還道郭靖傻小子教得不對,后來老頑童親自教她,那知道她第一課‘左手畫方,右手畫圓’便畫來畫去不像。所以啊,有的人一學(xué)便會,有的人一輩子學(xué)不了。好像越是聰明,越是不成。”

    小龍女道:”難道蠢人學(xué)功夫,反而會勝過聰明人?我可不信。□周伯通笑嘻嘻的道:”我瞧你品貌才智,和那小黃蓉不相上下,武功也跟她差不遠(yuǎn)。你既不信,那你便用左手食指在地下畫個方塊,右手食指同時畫個圓圈。□小龍女依言伸出兩根食指在地下劃畫,但畫出來的方塊有點像圓圈,圓圈卻又有點像方塊。周伯通哈哈大笑,道:”是么?你這一下便辦不到。□

    小龍女微微一笑,凝神守一,心地空明,隨隨便便的伸出雙手手指,左手畫了一個方塊塊,右手畫了一個圓圈,方者正方,圓者渾圓。

    周伯通大吃一驚,道:“你……你……”過了半晌,才道:“你從前學(xué)過的么?”小龍女道:“沒有啊,這又有甚么難了?”周伯通搔著滿頭白發(fā),道:“那你是怎么畫的?”小龍女道:“我也不知道。心□甚么也不想,一伸手指便畫成了。”隨即左手寫了“老頑童”三字,右手寫了“小龍女”三字,雙手同時作書,字跡整整齊齊,便如一手所寫一般。周伯通大喜,說道:“這定是你從娘胎□學(xué)來的本領(lǐng),那便易辦了。”于是教她如何左攻右守,怎生右擊左拒,將他在桃花島上領(lǐng)悟出來的這門天下無比的奇功,一古腦兒說了給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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