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襄陽鏖兵-《神雕俠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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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身在半空,心想連受這番僧襲擊,未能還手,豈非輸于他了?望見金輪法王又是一箭射來,左足一踏上城頭,立即從守軍手中搶過弓箭,猿臂伸屈,長箭飛出,對準金輪法王發來的那箭射去,半空中雙箭相交,將法王來箭劈為兩截。法王剛呆得一呆,突然疾風勁急,錚的一響,手中鐵弓又已斷折。要知法王與郭靖的武功雖在伯仲之間,但郭靖自幼在蒙古受神箭手哲別傳授,再加再上精湛內力,弓箭之技,天下無雙,法王自是瞠乎其后。他連珠三箭,第一箭劈箭,第二箭斷弓,第三箭卻對準了忽必烈的大纛射去。
這大纛迎風招展,在千軍萬馬之中顯得十分威武,猛地□一箭射來,旗索斷絕,忽必烈的黃旗立時滑了下來。城上城下兩軍又是齊聲發喊。
忽必烈見郭靖如此威武,己軍士氣已沮,當即傳令退軍。
郭靖站在城頭,但見蒙古軍軍形整肅,后退時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懼,不禁嘆了一口長氣,心想:“蒙古精兵,實非我積弱之宋軍可敵。”想起國事,不由得憂從中來,濃眉雙蹙。朱子柳、楊過等見他揚威于敵陣之中,耀武于萬眾之前,但竟沒半點驕色,心下無不深佩。
忽必烈退軍數十里,途中默思破城之策,心想有郭靖在彼,襄陽果是難克。法王道:“殿下親眼所見,若非楊過那小子出手救援,郭靖今日性命不保。老衲早知那楊過是個反覆無常之徒。”忽必烈道:“不然!料那楊過是要手刃郭靖,為父報仇,不愿假手于人。我瞧他為人飛揚勇決,并非深沉險詐之人。”法王不以為然,但不敢反駁,只道:“但愿如殿下所料。”
蒙古兵退,襄陽城轉危為安。安撫使呂文德興高采烈,又在元帥府大張筵席慶功,這一次楊過也被請為席中上賓。眾人對他飛身相救郭靖時出手迅捷、奮不顧身,無不交口大贊。武氏兄弟坐在另席旁座,見楊過一到立時建功,不免心生妒意,又怕經此一役,郭靖感他相救之德,更要將許配于他。兩兄弟一言不發,只喝悶酒。
筵席過后,一行人回到郭靖府中。黃蓉請楊過到內堂相見,溫言嘉贊。楊過遜謝。郭靖道:“過兒,適才你使力強猛,胸口可有隱隱作痛么?”他擔心楊過昨晚走火之余,今日城頭使力狠了,只恐傷了內臟。
楊過怕黃蓉追問情由,瞧出破綻,忙道:“沒事,沒事。”隨即岔開話題,道:“郭伯伯,你這飛躍上城的功夫,那真是獨步武林了。”郭靖微笑道:“這功夫我擱下已久,數年沒練了,不免生疏,這才出了亂子。”其實昨晚他若非運用真力助楊過意守丹田,以致大耗元氣,那么使“上天梯”功夫之際,即使有法王射箭阻撓,也難為不了他。但他于此節自然不提,只道:“當年丹陽子馬道長在蒙古傳我這功夫,想不到竟用于今日。你若喜歡,這功夫過幾天我便傳你。”
黃蓉見楊過神情恍惚,說話之際每每若有所思,他今日奮力相救郭靖乃萬目共睹,自是更無可疑,但終究放心不下,說道:“靖哥哥,今晚我不大舒服,你在這兒照看一下。”郭靖點頭答應,向楊過說道:“過兒,今日累了,你早些回去休息罷。”
楊過辭別兩人,獨自回房,耳聽得更樓上鼓交二更,坐在桌前,望著忽明忽暗的燭火,心中雜念叢生,忽聽得門上剝啄一聲,一個女子聲音在門外說道:“沒睡么?”正是小龍女的聲音。楊過大喜,一躍而起,打開了房門,只見小龍女穿著淡綠色衫子,俏生生的站在門外。楊過道:“姑姑,有甚么事?”小龍女笑說道:“我想來瞧瞧你。”楊過握住了她手,柔聲道:“我也正想著你呢。”
兩人并肩慢慢走向花園。園中花木扶疏,幽香撲鼻。小龍女望了望天上半邊月亮,道:“你非親手殺他不可么?時日無多了呢。”楊過忙在她耳邊低聲道:“此間耳目眾多,別提此事。”小龍女癡癡的望著他,說道:“等到月亮圓了,那便是十八日之期的盡頭。”
楊過矍然而驚,屈指一算,與裘千尺別來已有九日,若不在一二日內殺了郭靖夫婦,毒發之前便不能趕回絕情谷了。他幽幽嘆了口氣,與小龍女并坐在一塊太湖石上。兩人相對無語,柔情漸濃,靈犀互通,渾忘了仇殺戰陣之事。
過了良久,忽聽假山外傳來腳步之聲,有兩個人隔著花叢走近。
一個少女的聲音說道:“你再逼我,乾脆拿劍在我脖子上一抹,也就是了,免得我零碎受苦。”一個男人聲音氣憤憤的道:“哼,你三心兩意,我就不知道么?這姓楊的小子一到襄陽,便在人前大大露臉。你從前說過的話,那□還再放在心上?”聽聲音正是郭芙和武修文。小龍女向楊過裝個鬼臉,意謂你到處惹下情絲,害得不少姑娘為你煩惱。楊過一笑,拉她靠近自己,微微搖手,叫她不可作聲,且聲他二人說些甚么。
郭芙一聽武修文這幾句話,登時大為惱怒,提高了聲音道:“既是如此,咱們從前的話就算白說。我一個人走得遠遠地,永遠不見楊過,咱們也永遠別見面了。”只聽衣衫噗的一聲,想是武修文拉住了郭芙的衣袖,而她用力一摔。她話中怒意更增,說道:“你拉拉扯扯的干甚么?人家露臉不露臉,千我甚么事?我爹娘便將我終身許配于他,我寧可死了,也決不從。爹爹若是迫得我緊,我會逃得遠遠地。楊過這小子自小就飛揚跋扈,自以為了不起,我偏就沒瞧在眼□。爹爹當他是寶貝,哼,我看他就不是好人。”武修文忙道:“是啊,是啊。先前算我瞎疑心,芙妹你千萬別生氣。以后我再這樣,教我不得好死,來生變個烏龜大王八。”語音中喜氣洋溢。郭芙噗哧一笑。
楊過與小龍女相視一笑,一個意思說:“你瞧,人家將我損得這樣。”另一個意思說:“原來我先前想錯了,我心中歡喜你,旁人卻是情有別鍾。”聽郭芙語意,對武修文雖是一時呵責,一時使小性兒,將他播弄得俯頭帖耳,顛三倒四,但心中對他實是大有柔情。
只聽武修文道:“師母是最疼你的,你日也求,夜也求,纏著她不放。只要師母答應你不嫁那姓楊的,師父決沒話說。”郭芙道:“哼,你知道甚么?爹雖肯聽媽的話,但遇上大事,媽是從不違拗爹爹的。”武修文嘆道:“你對我也是這般,那就好了。”
但聽得拍的一響,武修文“啊”的一聲叫痛,急道:“怎么又動手打人?”郭芙道:“誰叫你說便宜話兒?我不嫁楊過,可也不能嫁你這小猴兒。”武修文道:“好啊,你今晚終于吐露了心事,你不肯做我媳婦,卻肯做我嫂子。我跟你說,我跟你說……”氣急敗壞,下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郭芙語聲忽轉溫柔,說道:“小武哥哥,你對我好,已說了一千遍一萬遍,我自早知道你是真心。你哥哥雖然一遍也沒說過,可我也知他對我是一片癡情。不管我許了誰,你哥兒倆總有一個要傷心的。你體貼我,愛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為難么?”
武敦儒、武修文自小沒爹娘照顧,兄弟倆向來友愛甚篤,但近年來兩人都癡戀郭芙,不由得互相有了心病。武修文心中一急,竟自掉下淚來。郭芙取出手帕,撕了給他,嘆道:“小武哥哥,咱們自小一塊兒長大,我敬重你哥哥,可是跟你說話卻更加投緣些。對你哥兒倆,我實在沒半點偏心。你今日定要逼我清清楚楚說一句,倘若你做了我,該怎么說呢?”武修文道:“我不知道。我只跟你說,若是你嫁了旁人,我便不能活了。”
郭芙道:“好啦,今晚別再說了。爹爹今日跟敵人性命相搏,咱們卻在園子中說這些沒要緊的話,若是給爹爹聽到了,大家都討個沒趣。小武哥哥,我跟你說,你想要討我爹娘歡心,干么不多立戰功?整日價纏在我身旁,豈不讓我爹娘看輕了?”武修文跳了起來,大聲道:“對,我去刺殺忽必烈,解了襄陽之圍,那時你許不許我?”郭芙嫣然一笑,道:“你立了這等大功,我便想不許你,只怕也不能呢。但那忽必烈身旁有多少護衛之士?單是一個金輪法王,就連爹爹也未必勝得了。快別胡思亂想了,乖乖的去睡罷。”
武修文向著郭芙俊俏的臉孔戀戀不舍的望了幾眼,說道:“好,那你也早些睡罷。”他轉身走了幾步,忽又停步回頭,問道:“芙妹,你今晚做夢不做?”郭芙笑道:“我怎知道?”武修文道:“若是做夢,你猜會夢到甚么?”郭芙微笑道:“我多半會夢見一只小猴兒。”武修文大喜,跳跳躍躍的去了。
小龍女與楊過在花叢后聽他二人情話綿綿,不禁相對微笑,均想他二人一個癡戀苦纏,一個心意不定,比起自己兩人的一往情深、死而無悔,心中的滿足喜樂實是遠遠不及。
武修文去后,郭芙獨自坐在石凳上,望著月亮呆呆出神,隔了良久,長嘆了一聲。忽然對面假山后轉出一人,說道:“芙妹,你嘆甚么氣?”正是武敦儒。楊過與小龍女都微微一驚,想是他早已在彼,尚比自己二人先到,否則他過來時不能不知。
郭芙微嗔道:“你就總是這么陰陽怪氣的。我跟你弟弟說的話,你全都聽見了,是不是?”武敦儒點點頭,站在郭芙對面,和她離得遠遠的,但眼光中卻充滿了眷戀之情。兩人相對不語,過了好一陣,郭芙道:“你要跟我說甚么?”武敦儒道:“沒甚么。我不說你也知道。”說著慢慢轉身,緩緩走開。
郭芙望著武敦儒的背影,見他在假山之后走遠,竟是一次也沒回頭,心想:“不論是大武還是小武,世間倘若只有一人,豈不是好?”深深嘆了口氣,獨自回房。
楊過待她走遠,笑問:“倘若你是她,便嫁那一個?”小龍女側頭想了一陣,道:“嫁你。”楊過笑道:“我不算。郭姑娘半點也不歡喜我。我說倘若你是她,二武兄弟之中你嫁那一個?”小龍女“嗯”了一聲,心中拿二武來相互比較,終于又道:“我還是嫁你。”楊過又是好笑,又是感激,伸臂將她摟在懷□,柔聲道:“旁人那么三心二意,我的姑姑卻只愛我一人。”
二人相倚相偎,滿心愉樂的直坐到天明。
眼見朝暾東升,二人仍是不愿分開。忽見一名家丁匆匆走來,向二人請了個安,說道:“郭爺請楊大爺快去,有要事相商。”
楊過見他神情緊急,心知必有要事,當即與小龍女別過,隨那仆人走向內堂。那仆人道:“我到處都找過了,原來楊爺在園子□賞花。”楊過道:“郭大爺等了我很久么?”那仆人低聲道:“兩位武少爺忽然不知去了那□,郭大爺和郭夫人都著急得很,郭姑娘已哭了幾次啦!”楊過一怔,已知其理:“武家哥兒倆為了爭娶師妹,均想建立奇功,定是出城行刺忽必烈去了。”匆匆來到內堂,只見黃蓉穿著寬衫,坐在一旁,容色憔悴,郭靖不停的來回走動,郭芙紅著雙目,泫然欲泣。桌上放著兩柄長劍。
郭靖一見楊過,忙道:“過兒,你可知武家兄弟倆到敵營去干甚么?”楊過向郭芙望了一眼,道:“兩位武兄到敵營去了么?”郭靖道:“不錯,你們小兄弟之間無話不說,你事先可曾瞧出一些端倪?”楊過道:“小侄沒曾留心。兩位武兄也沒跟我說過甚么。料來兩位武兄定是見城圍難解,心中憂急,想到敵營去刺殺蒙古大將,若是得手,倒是奇功一件。”
郭靖嘆了口氣,指著桌上的兩把劍,道:“便算存心不錯,可是太過不自量力,兵刃都給人家繳下,送了回來啦。”
這一著頗出楊過意料之外,他早猜到武氏兄弟此去必難得逞,以他二人的武功智慧,焉能在法王、尹克西、瀟湘子等人手下討得了好去?卻想不到只幾個時辰之間,二人的兵器也給送了回來。郭靖拿起壓在雙劍之下的一封書信,交給楊過,與黃蓉對望一眼,兩人都搖了搖頭。楊過打開書信,見信上寫道:
“大蒙古國第一護國法師金輪法王書奉襄陽城郭大俠尊前:昨宵夜獵,邂逅賢徒武氏昆仲,常言名門必出高弟,誠不我欺。老衲久慕大俠風采,神馳想像,蓋有年矣。日前大勝關英雄宴上一會,匆匆未及深談,茲特移書,謹邀大駕。軍營促膝,杯酒共歡,得聆教益,洵足樂也。尊駕一至,即令賢徒歸報平安如何?”
信中語氣謙謹,似乎只是請郭靖過去談談,但其意顯是以武氏兄弟為質,要等郭靖到來方能放人。郭靖等他看完了信,道:“如何?”
楊過早已算到:“郭伯母智謀勝我十倍,我若有妙策,她豈能不知?她邀我來此相商,唯一用意,便是要我和姑姑伴同郭伯伯前去敵營。郭伯伯到得蒙古軍營,法王、瀟湘子等合力縱能敗他,但要殺他擒他,卻也未必能夠。有我和姑姑二人相助,他自能設法脫身。”隨即想到:“但若我和姑姑突然倒戈,一來出其不意,二來強弱之勢更是懸殊,那時傷他可算得易如反掌。我即令不忍親手加害,假手于法王諸人取他性命,豈不大妙?”于是微微一笑,說道:“郭伯伯,我和師父陪你同去便是。郭伯母見過我和師父聯劍打敗金輪法王,三人同去,敵人未必留得下咱們。”
郭靖大喜,笑道:“你的聰明伶俐,除了你郭伯母之外,旁人再也難及。你郭伯母之意也正如此。”
楊過心道:“黃蓉啊黃蓉,你聰明一世,今日也要在我手下栽個□斗。”說道:“事不宜遲,咱們便去。我和師父扮作你的隨身僮兒,更顯得你單刀赴會的英雄氣概。”
郭靖道:“好!”轉頭向黃蓉道:“蓉兒,你不用擔心,有過兒和龍姑娘相伴,便是龍潭虎穴,我們三人也能平安歸來。”他一整衣衫,說道:“相請龍姑娘。”
黃蓉搖頭道:“不,我意思只要過兒一人和你同去。龍姑娘是個花朵般的閨女,咱們不能讓她涉險,我要留她在這兒相陪。”
楊過一怔,立即會意:“郭伯母果有防我之心,她是要留姑姑在此為質,好教我不敢有異動。我如定要姑姑同往,只有更增其疑。”當下并不言語。
郭靖卻道:“龍姑娘劍術精妙,倘能同行,大有臂助。”黃蓉懶懶的道:“你的破虜、襄兒,就快出世啦,有龍姑娘守著,我好放心些。”郭靖忙道:“是,是,我真胡涂了。過兒,咱們去罷。”楊過道:“讓我跟姑姑說一聲。”黃蓉道:“回頭我告知她便是,你爺兒倆去敵營走一趟,半天即回,又不是甚么大事。”
楊過心想與黃蓉斗智,處處落于下風,但郭靖誠□老實,決不是自己對手,同去蒙古軍中后對付了他,再回來相救小龍女不遲,于是略一結束,隨同郭靖出城。
郭靖騎的是汗血寶馬,楊過乘了黃毛瘦馬,兩匹馬腳力均快,不到半個時辰,已抵達蒙古大營。
忽必烈聽報郭靖竟然來到,又驚又喜,忙叫請進帳來。
郭靖走進大帳,只見一位少年王爺居中而坐,方面大耳,兩目深陷,不由得一怔:“此人竟與他父親拖雷一模一樣。”想起少年時與拖雷情深義重,此時卻已陰陽相隔,不禁眼眶一紅,險些兒掉下淚來。
忽必烈下座相迎,一揖到地,說道:“先王在日,時常言及郭靖叔叔英雄大義,小侄仰仰慕無已,日來得睹尊顏,實慰生平之愿。”郭靖了一揖,說道:“拖雷安答和我情逾骨肉,我幼時母子倆托庇成吉思汗麾下,極仗令尊照拂。令尊英年,如日方中,不意忽爾謝世,令人思之神傷。”忽必烈見他言辭懇摯,動了真情,心中也自傷感,當即與瀟湘子、尹克西等一一引見,請郭靖上座。
楊過侍立在郭靖身后,假裝與諸人不識。法王等不知他此番隨來是何用意,見他不理睬各人,也均不與他說話。馬光佐卻大聲道:“楊兄……”下面一個“弟”字還未出口,尹克西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馬光佐“啊喲”一聲,叫道:“干甚么?”尹克西轉過了頭不理。馬光佐不知是誰捏他,口中嘮嘮叨叨罵人,便忘了與楊過招呼。
郭靖坐下后飲了一杯馬乳酒,不見武氏兄弟,正要動問,忽必烈已向左右吩咐:“快請兩位武爺。”左右衛士應命而出,推了武敦儒、武修文進帳。兩人手足都被用牛筋綁得結結實實,雙足之間的牛筋長不逾尺,邁不開步子,只能慢慢的挨著過來。二武見到師父,滿臉羞慚,叫了一聲:“師父!”都低下了頭再也不敢抬起。
他兄弟倆貪功冒進,不告而行,闖出這樣一個大亂子,郭靖本來十分惱怒,但見他二人衣衫凌亂,身有血污,顯是經過一番劇斗才失手被擒,又見二人給綁得如此狼狽,不禁由怒轉憐,心想他二人雖然冒失,卻也是一片為國為民之心,于是溫言說道:“武學之士,一生之中必受無數折磨、無數挫敗,那也算不了甚么。”
忽必烈假意責怪左右,斥道:“我命你們好好款待兩位武爺,怎地竟如此無禮?快快松綁。”左右連聲稱是,伸手去解二人綁縛。但那牛筋綁縛之后,再澆水淋濕,深陷肌膚,一時解不下來。郭靖走下座去,拉住武敦儒胸前的牛筋兩端,輕輕往外一分,波的一響,牛筋登時崩斷,跟著又扯斷了武修文身上的綁縛。這一手功夫瞧來輕措淡寫,殊不足道,其實卻非極深厚的內功莫辦。瀟湘子、尼摩星、尹克西等相互望了一眼,均暗贊他武功了得。忽必烈道:“快取酒來,給兩位武爺陪罪。”
郭靖心下盤算:今日此行,決不能善罷,少時定有一番惡戰,二武若不早走,不免要分心照顧,當下向眾人作了個四方揖,朗聲道:“小徒冒昧無狀,承王爺及各位教誨,兄弟這□謝過了。”轉頭向武氏兄弟道:“你們先回去告知師母,說我會見故人之子,略述契闊,稍待即歸。”武修文道:“師父,你……”他昨晚行刺不成,為瀟湘子所擒,知道敵營中果然高手如云,不由得擔心郭靖的安危。郭靖將手一揮,道:“快些走罷!你們稟報呂安撫,請他嚴守城關,不論有何變故,總之不可開城,以防敵軍偷襲。”這幾句話說得神威凜然,要叫忽必烈等人知道,即令自己有何不測,襄陽城決不降敵。
武氏兄弟見師父親自涉險相救,又是感激,又是自悔,當下不敢多言,拜別師父,自行回城。
忽必烈笑道:“兩位賢徒前來行刺小侄,郭叔父諒必不知。”郭靖點頭道:“我事先未及知悉,小兒輩不知天高地厚,胡鬧得緊。”忽必烈道:“是啊,想我與郭叔父相交三世,郭叔父念及故人之情,必不出此。”郭靖正色道:“那卻不然,公義當前,私交為輕。昔日拖雷安答領軍來攻襄陽,我曾起意行刺義兄,以退敵軍,適逢成吉思汗病重,蒙古軍退,這才全了我金蘭之義。古人大義滅親,親尚可滅,何況友朋?”
這幾句話侃侃而談,法王、尹克西等均是相顧變色。楊過胸口一震,心道:“是了,刺殺義兄義弟,原是他的拿手好戲,不知我父當年有何失誤,致遭他毒手。郭靖啊郭靖,豈難道你一生之中,從未做過任何錯事么?”想到此處,一股怨毒又在胸中漸漸升起。
忽必烈卻全無慍色,含笑道:“既然如此,郭叔父何以又說兩位賢徒胡鬧?”郭靖道:“想他二人學藝未成,不自量力,貿然行刺,豈能成功?他二人失陷不打緊,卻教你多了一層防備之心,后人再來行刺,那便大大不易了。”忽必烈哈哈大笑,心想:“久聞郭靖忠厚質□,口齒遲鈍,那知他辭鋒竟是極為銳利。”其實郭靖只是心中想到甚么口中便說甚么,只因心中想得通達,言辭便顯凌厲。法王等見他孤身一人,赤手空拳而在蒙古千軍萬馬之中,居然毫無懼色,這股氣概便非己所能及,無不欽服。
忽必烈見郭靖氣宇軒昂,不自禁的喜愛,心想若能將此人羅致麾下,勝于得了十座襄陽城,說道:“郭叔父,趙宋無道,君昏民困,奸佞當朝,忠良含冤,我這話可不錯罷!”郭靖道:“不錯,理宗皇帝乃無道昏君,宰相賈似道是個大大的奸臣。”眾人又都一怔,萬料不到他竟會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當世大大的英雄好漢,卻又何苦為昏君奸臣賣命?”
郭靖站起身來,朗聲道:“郭某縱然不肖,豈能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憤蒙古殘暴,侵我疆土,殺我同胞,郭某滿腔熱血,是為我神州千萬老百姓而灑。”
忽必烈伸手在案上一拍,道:“這話說得好,大家敬郭叔父一碗。”說著舉起碗來,將馬乳酒一飲而盡。隨侍眾人暗暗焦急,均怕忽必烈顧念先世交情,又被郭靖言辭打動,竟將他放歸,再要擒他可就難了,但見忽必烈舉碗,也只得各自陪飲了一碗。左右衛士在各人碗中又斟滿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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