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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六章 凜冽的冬日(十)-《寧毅蘇檀兒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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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方點了點頭,笑著答應下來。

    這日外頭小雪飄落,聚集了各種各樣人的等待室開了窗戶,卻也并不寒冷,于和中坐在窗戶邊上聽著熙熙攘攘的人聲,看著一名名穿著各異的拜訪者們在房間里聚首、交談,有的甚至說起了中原發生的“大事”,一名衣服上打了補丁的老婦人帶了三個面黃肌瘦的鄉下孩童坐在房間的一角等人,兩名孩子大概是餓了,哇哇大哭,勤務兵便拿了些點心進來哄人——這大概是某個華夏軍高官的窮親戚,看穿著應該還是從雁門關外進來不久的,將房間攪得如菜市一般。

    類似的事情在這處等待室并不鮮見,往日里于和中都會走到其它地方溜達一番,或是先到附近的茶樓小酌,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再過來。但今日沒有這樣的心理余裕,揣著雙手在窗前苦捱,只將外頭的雪景作為無聊之中的小小消遣。想要吟幾句詩,苦思良久,并無所得。

    腦中不由得想起近二十年前的汴梁,那時候自己的文采尚可,又結識了李師師,常與陳思豐一道參加各種文會。其時京城有大人物參與的高端文會坐席有限,一群書生常在礬樓的大堂里吟詩作賦,以求揚名,他與陳思豐文采只是中上,但有師師在,常常都會動些小心思讓他們一道進去。當時名流云聚、詩文酬答的盛世氛圍,于和中時常懷念。

    那時候的自己,在京城的無數名人之中,仍舊懷揣著對未來的想象,當時他甚至想過,自己或許會是那個為萬世開太平的人物。

    此后的二十年間,神州陸沉,人們在世上顛沛輾轉,他所見到的是各種的勾心斗角、浴血廝殺,崛起的是軍閥、是無賴、是各式各樣的野蠻人、俗人,于和中找過關系,給人下過跪,這兩年在西南又見到師師,方才再度享受到挺直腰桿的環境。可在內心之中,于和中仍舊將自己視為一名文人,即便中人之姿,到不了上游,可真正讓他感到舒適甚至心醉的,仍舊是當年汴梁的環境。

    對于華夏軍的施政,甚至于對寧毅,在無人知曉的地方,他是有腹誹的。他們太過務實,失了文化人的雍容,失了文辭唱和的儀式之美。

    寧毅當年便是這樣,縱然能寫出一等一的詩詞來,可他對于文辭上的一切皆無敬畏。陳思豐在私下里便曾說過,那并非真正的風流之人。

    抵達成都之后的一年多時間,他并未主動去拜訪所有人都想拜會的寧毅,歸根結底,在他的心底,他與對方始終是兩類人。他從儒家的氛圍中成長起來,想要寫出好的詩詞,想要濟世救民,想要在一場場文會中展露自己,想要維護那令人尊重與俯首的一切。而寧毅……

    寧毅……他文采斐然、武功卓越,卻從頭到尾都是個輕佻之人,他入贅、經商、算計、殺人,甚至連師師都曾說他太過孟浪無行,竟連那些秀美文章中的詩詞都要批判,可這等世間,為何就總是讓這些人走在前頭了呢?

    而想到師師……

    那是他心底最綺麗的夢。

    認清楚現實并不困難。

    可偶爾午夜夢回,即便身邊已有佳人相伴,可他還是會無比懊惱地想到,師師她……終究被那孟浪無行的人給霸占了。

    人生在世,二十多歲的時候,看見眼前瑰麗,總覺得未來充滿無限可能,心中也總有飽滿的希望。但漸漸的,這些可能便在眼前收窄,在某個關頭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的無能,意識到未來只有那么一兩條狹窄的出路,那是最黑暗的時刻。

    來到西南,再度看見師師的時候,上天幾乎是給了他第二次的機會。倘若有那么一絲可能,師師心里是有他的,那么他這漸漸走到四十的人生,忽然間該有多么的圓滿啊,就連二十歲之后這十余年的顛沛流離,都似乎有了飽滿的意義。

    但這些想法終究只是幻象,重逢后不久,外界關于師師與寧毅之間的傳聞便變得真實起來,在某一次師師在言笑晏晏間巧妙地承認了之后,人生的圓滿終于還是離他而去了。此后若有陳結,他于和中的人生,無非是在二十出頭的年紀得李師師的青睞混了幾場大文會,而后十多年庸庸碌碌、潦倒不堪,到得快四十歲的時候,又得李師師的可憐,僥幸于高層混跡了一番的平庸混混。

    沒有詩文的瑰麗,也沒有愛情的甘美。

    他這一生,值得書寫的事情,一件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望著窗外的飄雪,他想起這些。

    小雪飄飛之中,下午的天光漸漸的灰暗,鬧哄哄的等待室里漸漸有人被引領出去,這是居住在這一片的華夏軍高官下班回來的象征。于和中看著這些出去的人,估算著對方是找誰的,估算著對方的身份、地位、目的……酉時的鐘聲響起時,附近院落間的屋檐下漸漸的有了燈火,有更多的人被領出去了,這個時間段被引進去的人多半是要跟人一塊用膳的,足見親疏。嬉笑的聲音傳來,然而并沒有人來叫他。

    師師尚未回來。

    酉時過半,接待員教人往這邊房間里送上茶點,過來請于和中關上窗戶時,于和中便又詢問了師師的行程:“還沒回來嗎?”

    對方目光復雜,模棱兩可:“唉,是啊,這誰知道呢……對了于先生還沒吃飯吧,咱們這邊有食堂,要不然去隨意吃點?”

    “不了不了。”于和中想了想,站起身來,“有人在等,我去吃飯,晚點再過來。”

    他不愿意讓人覺得自己相見師師的想法太過迫切,當下離開了這邊,在附近古樸的商業街上草草地吃了兩口飯,等到戌時過去一點點,大概整理了一下儀容,方才回去。

    “師師回來了嗎?”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沒得到信呢?”接待員道。

    于和中想了想:“沒得到信……是沒回來還是沒叫我。”

    “呃,反正……于先生你這邊的登記,我早就送過去了……”

    “那……小玲現在在嗎?”于和中問起師師身邊生活秘書的行蹤。

    接待員想了想:“呃……白日里沒見著。”

    這天晚上,與前一日的遭遇相同:直到深夜,仍舊沒有人出來告訴他,他可以進去。

    亥時將盡,接待員開始勸走等待室剩余的三五人,于和中失魂落魄地出去,不祥的預感終于翻涌而來:出事了。

    劉光世的倒臺帶來的影響,或許比他想象的更大,以至于師師都不愿意再見他了?

    他心中有這樣的想法,但仔細想想,又不愿意承認師師會是這樣的人。

    這天晚上依舊強自鎮定,隨后回到另一名紅顏知己高文靜的院子里休息。這高文靜乃是一名北方女子,樣貌帶著幾分冷艷傲岸的氣息,與十余年前每每在各大文會中微笑的師師有幾分氣質上的相似,于和中追求了許久對方才從了他。夜里在伺候他睡下時,高文靜也問起劉光世的事情:“劉帥既去,華夏軍的態度如何?你去問過那位李家姐姐了嗎?”

    “自然要去問的。”于和中道,“不過華夏軍最近事情忙,為了土地改革,他們光工作組就抽調了一萬多人走,這幾天吧,我找個好點的時間去見見她。其實這事跟我關系不算最大的,嚴道綸他們才真的是……劉公去了,他們成了真正的無根之萍……”

    這一夜輾轉反側,睡一陣又醒來一陣,到的第二天早晨,他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天亮后不久便去往了摩訶池。

    又在接待室里待了一天,心緒煩亂,各種胡思亂想。

    十二月十三,如是重復。

    此時已是劉光世死訊傳到成都的第四天,輿論場上的各種觀點都在不斷發酵,于和中甚至覺得接待人員看他的眼神都變得有些倨傲了。他過去與嚴道綸成為成都的風云人物,皆是因為劉光世與華夏軍的最大宗軍火交易,如今這爐下的灶火一熄,他們也成為了最為尷尬的一批人,縱然這幾日沒有刻意去打探,于和中也能夠想象別人是如何議論他們的。

    而倘若師師這邊都不愿意再見他了,他于和中在成都,又算是個什么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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