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她在夜空下的甲板上坐著,靜靜地看那一片星月,秋日的海風(fēng)吹過來,帶著水汽與腥味,侍女小松靜靜地站在后頭,不知什么時候,周佩微微偏頭,注意到她的臉上有淚。 她將長椅讓開一個位子,道:“坐吧。” “奴婢不敢。” “你是趙相公的孫女吧?” “……嗯。”侍女小松抹了抹眼淚,“奴婢……只是想起爺爺教的詩了。” “我聽到了……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你也是書香門第,當(dāng)初在臨安,我有聽人說起過你的名字。”周佩偏頭低語,她口中的趙相公,便是趙鼎,放棄臨安時,周雍召了秦檜等人上船,也召了趙鼎,但趙鼎未曾過來,只將家中幾名頗有前途的孫子孫女送上了龍船:“你不該是奴婢的……” 她這樣說著,身后的趙小松抑制不住心中的情緒,愈發(fā)激烈地哭了起來,伸手抹著眼淚。周佩心感悲戚——她明白趙小松為何如此傷心,眼前秋月橫波,海風(fēng)安靜,她想起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然而身在臨安的家人與爺爺,恐怕已經(jīng)死于女真人的屠刀之下,整個臨安,此時恐怕也快付之一炬了。 這劇烈的傷心緊緊地攥住她的心神,令她的心口猶如被巨大的鐵錘擠壓一般的疼痛,但在周佩的臉上,已沒有了任何情緒,她靜靜地望著前方的天與海,緩緩地開口。 “若我沒記錯,小松在臨安之時,便有才女之名,你今年十六了吧?可曾許了親,有心上人嗎?” 趙小松凄然搖頭,周佩神色淡然。到得這一年,她的年紀(jì)已近三十了,婚姻不幸,她為許多事情奔忙,轉(zhuǎn)眼間十余年的光陰盡去,到得此時,一路的奔忙也終于化為一片空洞的存在,她看著趙小松,才在隱約間,能夠看見十余年前還是少女時的自己。 “沒有也好,遇上這樣的年月,情情愛愛,最后難免變成傷人的東西。我在你這個年紀(jì)時,倒是很羨慕市井流傳間那些才子佳人的游戲。回想起來,我們……離開臨安的時候,是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吧?十多年前的江寧,有一首端午詞,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 周佩回憶著那詞作,緩緩地,低聲地吟唱出來:“輕汗微微透碧紈,明朝端午浴芳蘭。流香漲膩滿晴川。彩線輕纏紅玉臂,小符斜掛綠云鬟。佳人相見……一千年……” 她將這迷人的詞作吟到最后,聲音漸漸的微不可聞,只是嘴角笑了一笑:“到得如今,快中秋了,又有中秋詞……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這低吟轉(zhuǎn)為地唱,在這甲板上輕盈而又溫軟地響起來,趙小松知道這詞作的作者,往日里這些詞作在臨安大家閨秀們的口中亦有流傳,只是長公主口中出來的,卻是趙小松從未聽過的唱法和調(diào)子。 她望著前方的公主,只見她的臉色依然平靜如水,只是詞聲當(dāng)中似乎蘊含了數(shù)不盡的東西。這些東西她如今還無法理解,那是十余年前,那看似沒有盡頭的寧靜與繁華如水流過的聲音…… 小松聽著那聲音,心中的哀戚漸被感染,不知什么時候,她下意識地問了一句:“殿下,聽說那位先生,當(dāng)年真是您的老師?” 這本不是她該問的事情,話音落下,只見那若明若暗的光里,表情一直平靜的長公主按住了額頭,光陰如碾輪般無情,淚水在剎那間,落下來了。 ——陸地上的消息,是在幾日前傳過來的。 對于臨安的危局,周雍事先并未做好逃亡的準(zhǔn)備,龍船艦隊走得倉促,在最初的時間里,害怕被女真人抓住蹤跡,也不敢隨意地靠岸,待到在海上漂泊了兩個多月,才稍作停留,派出人手登陸打探消息。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