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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建朔九年的冬天。大雪逐漸封凍了長江以北的大地，然而位于黃河北面的戰(zhàn)事，從開始起，便一刻也沒有停下來。

    九、十月間，女真的東西兩路大軍相繼與擋在前方的敵人展開了大戰(zhàn)。東路軍很快將戰(zhàn)局壓縮在大名府一帶，然而西路的頑強抵御，此時才剛剛的拉開帷幕。

    從雁門關(guān)一直到太原廢墟，王巨云、田實的抵抗一場接著一場而來，被打散后又不斷地聚攏，以百萬計的軍隊或聚或散，仿佛在以水磨功夫不斷消耗女真軍隊的意志。然而作為大金開國一輩中最為杰出的老將，宗翰與希尹不斷地擊潰這一波波的攻擊，及至十月底，術(shù)列速率領(lǐng)偏師橫插沃州，在銀術(shù)可、拔離速、撒八等將領(lǐng)的配合下，給迎擊而來的力量，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難題。

    術(shù)列速的第一次攻沃州，在沃州守軍與林宗吾、史進等眾多民間力量的頑強抵抗下，終于拖延到于玉麟的軍隊南來解圍。而在十一月間，冰天雪地里展開的戰(zhàn)斗只是比其它的季節(jié)稍顯緩慢，王巨云、田實、于玉麟等人的相繼潰敗，令得前線的兵力不斷減少。潰敗的士兵南撤、投降，甚至于在逃亡中與大部隊而凍死在雪地里的，不勝枚舉。

    盡管在開戰(zhàn)之初，王巨云與晉王雙方的首腦都已確定這是一場不斷戰(zhàn)敗的消耗戰(zhàn)，但在一個多月時間的損耗之后，盡管先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兩撥軍隊的軍心和力量還是掉落到了低點。

    十二月初三，李承中攜林州城宣布投降女真，引動了整個局勢的忽然變化，田實率領(lǐng)的四十萬大軍在希尹的進攻面前大敗潰逃，為了斬殺田實，女真大軍追逐潰兵數(shù)十里，屠殺敗兵無數(shù)，對外則宣稱晉王田實已然授受的消息。而不斷潰敗南逃，手頭一時間只能聚攏三萬余精銳的王巨云在第一時間起盡兵力，強攻林州，希望在整艘船沉下去之前，壓住這一塊已經(jīng)翹起的艙板。

    與此同時，術(shù)列速大軍折返，再度攻沃州。而撒八率領(lǐng)的一小股軍隊朝著林州過去，銀術(shù)可、拔離速率軍撲中路，欲攻向晉王地盤腹地。

    在田實疑似身亡的短短時日里，整個晉王地盤，眼看就要整個崩潰下來。初八下午，祝彪率領(lǐng)的華夏軍隊伍在威勝這邊展五等人的告急當(dāng)中，橫插數(shù)百里距離，先完顏撒八一步，抵達林州城下。

    同日攻陷林州。

    叛亂首領(lǐng)李承中在城破之前自刎身亡，其余參與叛亂將領(lǐng)，連同他們的家人被拖上城墻，被悉數(shù)斬首。

    然而整個局面，仍在不斷地崩解。這一天夜晚，沃州的城防被攻破了，史進在城墻上不斷廝殺，幾乎力竭而亡。而后守城的軍隊大開了城門，放滿城的百姓南逃。沃州守將于小元命令軍隊在前方堵住女真的攻勢，盡量展開一段時間的巷戰(zhàn)，以為南逃的百姓拖延時間，然而軍心已經(jīng)接近底線，于小元為振奮士氣，率親兵兩度沖上前方，親自拼殺，隨后被女真的飛矢射殺。

    沃州守軍大亂潰逃，女真人屠殺過來，史進與身邊的戰(zhàn)友亦被裹挾著且戰(zhàn)且退。到得這天夜里，逃散并幸存下來的人們回首沃州的方向，整個天空已經(jīng)被一片火光點燃，屠城正在持續(xù)。

    史進站在昏暗中的山麓上，有濕潤的氣息，從臉上落下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或許是身上流下的熱血，在這冰天雪地里，片刻也就失去溫度了。

    有許多的人圍在他的身邊，比之解散赤峰山后，人還更多一些了。

    他雖然自知沒有掌軍本領(lǐng)，然而八臂龍王的名聲，終究還有些用處，第一次沃州守衛(wèi)戰(zhàn)后，他仍舊四處奔走，斬殺那些女真的奸細、漢人的敗類。這斷大戰(zhàn)期間，遠在威勝的樓舒婉曾遭遇過不少刺殺，她殺的人太多，兼是女子，外界將她塑造得狠心毒辣，一些有心人罵她是奸賊，是要幫著女真人搞垮晉王基業(yè)、意欲使民不聊生的毒婦。

    史進便也在綠林間發(fā)聲，為樓舒婉正名，這些訊息在傳播了一個月后，終于又有不少人被說動，在威勝自發(fā)地開始為樓舒婉正名奔走，甚至在爆發(fā)的刺殺行動中站在刺客的對面，保護樓舒婉的安危。

    在沃州奔走廝殺的史進無法知道威勝的情況，隨著沃州的城破，他眼中所見的，便又是那最為慘烈的屠城景象了。這十余年來，他一路奮戰(zhàn)，卻也一路戰(zhàn)敗，這戰(zhàn)敗似乎無窮無盡，但是又一次的，他仍舊沒有死去。他只是想：沃州城沒有了，林大哥在這里過了十余年，也沒有了，穆安平未能找到，那小小的、失去父母的孩子再回到這里時，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去到南面的城池，繼續(xù)戰(zhàn)斗。

    雪有時落、有時停，戰(zhàn)火在大雪中還在不斷的蔓延。黃河以南，流浪的餓鬼們也在雪中洶涌，給南下的女真軍隊造成了一定的麻煩，有些小規(guī)模的運糧隊被餓鬼整個吞沒了，然而隨著寒冷的加深，餓鬼們也在一片一片的死去。唯有徐州附近的餓鬼大集團，挨在風(fēng)雪之中，還殘喘著一絲氣息。

    大名府。守城的士兵也在寒冷的天氣里逐漸的減少，女真人的攻城最激烈的是在第一個月里，大量的減員是在那時候出現(xiàn)的，一些重傷員們沒能挨過這個冬天。完顏昌率領(lǐng)的三萬女真精銳與二十萬漢軍也在每日里磨去守城士兵的生命與精神。到了十二月，細細點算后，當(dāng)初近五萬的守城軍刀目前大概還有三萬余，其中大都已經(jīng)帶傷。

    冰雪終究壓住了女真人攻城的力度，王山月、薛長功還是每天都守在城墻上，每天都在為士兵打氣，對于城中不算多的居民，王山月偶爾派人送去吃食救濟，也向人們宣傳著抵抗的精神，但由于大雪已深，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大力地展開。

    城外的圍城帳篷，連成一片海洋。他們在等待春天的到來。春天是萬物生發(fā)的、生命的季節(jié)，然而無論是王山月，還是薛長功，還是史進、樓舒婉、田實、祝彪，又或者是遠在西南的寧毅，都能夠知道，武建朔十年、金天會十三年的春天，不是屬于生命的季節(jié)。

    那是埋葬一切的季節(jié)，在一片大雪呼嘯中，它一天一天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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