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這邊街道風景還好,綠樹成蔭,但地處稍偏,沒什么大的商鋪,除了旁邊的茶鋪稍稍固定,早上也會有幾個賣早點或是買菜的小販過來,周圍的房屋稀稀疏疏,一些沿河而建的房屋一頭會伸出水面,如同河邊的吊腳樓一般,偶爾看見有人下到河邊洗衣取水之類的。 秦姓的老者家境應該不錯,是頗有學問的淵博之士,見多識廣,說是古代學人迂腐,但這老人家倒并不是這樣。絕不會滿口之乎者也,也不會動輒圣人有云,說話、見事極懂變通,但若細細咀嚼,中心卻是不離孔孟之道,這才是真正懂孔孟的人。 孔孟之學若脫去為統治而變的那層外衣,核心的部分其實還是古人總結歸納的人生道理,哲學層面上許多東西都是放諸四海而皆準,寧毅跟這老人算是說得上話,偶爾閑聊倒也不必顧忌太多,這老人以前估計還做過官,這時老了,便每日里無聊出來擺棋攤。他家就住在附近,有個五十多歲的妻子,另外還有個大概三十多歲長得漂亮的小妾,偶爾會出來送午飯,寧毅便也見了兩面。 老人也有些固定的棋友,大抵也都是有學問的老者,有家境殷實的,也有看來兩袖清風的,起先寧毅大都是坐在一旁看,后來便也漸漸能參與進去在檢討的時候說上幾句。自然也會有人自持身份,對他一個小輩的說法做出批評的,譬如有個姓董的老者就對他那些不擇手段的小技法做出過批評,他態度倨傲,寧毅也就懶得理他,跟這種老人家爭辯原則上的東西最沒意思。 每日坐在那茶攤邊,自然要吃些東西喝些茶,與那茶攤的老板一家倒也熟了。小嬋無聊,偶爾會跟那茶攤老板的女兒坐在一邊嘰嘰喳喳地說話,最初一段時間那茶攤老板的女兒據說還有些害羞地打聽過寧毅的背景,待知道寧毅是蘇家贅婿的時候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因為看起來,寧毅算是個家境很好的貴公子,每日可以帶著個丫鬟到處走就是證明,而他能跟秦老說上話聊上天,偶爾還會說些旁人聽不懂的東西,就證明他很有學問,如果能嫁給他……可惜是個入贅的。 下棋的時候聊天,最初的時候自然還是在和諧友好的氣氛下進行,兩個星期以后便算是熟悉了,老人或許會覺得寧毅隨口說的一些話發人深省,但當然也有覺得離經叛道的時候,這個算是風俗的不同。寧毅不拘小節,兩人便一邊下棋一邊議論一番,一個月后,便又認真地說起了有關他身份的問題。 寧毅對于自己的身份并沒有多少掩飾,之前也有說起來,老人只是“哦”地點了點頭,那時候僅僅是當做新認識的棋友,這時候大家能聊得來,勉強算是個忘年之交后,再提起的意思自然便不一樣了。 “你這人倒也算是不學有術的,入贅的事情……真是可惜了……” 寧毅對于經史子集并沒有過多涉獵,死記硬背的功課不佳,不算科班出身。秦老在這方面算是個大儒,雙方接觸了這么久,自然便看出了這一點,因而給了個“不學有術”的評價,實際上已經是很高的贊譽了,寧毅卻也是笑笑。 “入贅也沒什么不好的,你看我每天出來喝喝茶,下下棋,錢有小嬋給,吃住待遇都不錯,過些日子去當老師,教教一幫學生又沒什么負擔,我這人好吃懶做,已經很不錯了。” 話是這樣說,但這年頭贅婿的身份比一般人家正妻的身份都要低,妻子進門,過世后靈位可以擺進祠堂,贅婿連進祠堂的資格都沒有,與小妾無異,真是做什么都被人低看幾眼,基本已經斷了一切追名逐利的道路,只能作為蘇家的附屬品打拼。寧毅前世閱盡鉛華,但一般的年輕人哪有這樣的心境,秦老大抵是見他有些才學,不免為之扼腕。 “……何況,那蘇家又是商人之家,商人逐利之余,雖也好名,但是便算你有才有識,功名利祿之事,怕是終究落不到你的身上了。” 老人說這話,自是因為他看得深入,先且不論外界對一贅婿的態度,就算寧毅真有才學,蘇家也不會希望他跑去應試中了功名。當初讓他入贅過來,本就是見他是個書呆子,蘇老太公是個重義之人,記著與寧毅長輩的約定,而寧毅也算是沾些文氣,但不至于是真有多博學,入贅過來蘇檀兒也能壓得住,即便在寧毅的角度看來,以往的那個書呆子其實也是沾了光的,對蘇家并無腹誹之意,便只是一笑置之。不過,聽得老人家議論蘇家是非,坐一旁無意間聽到的小嬋倒是漲紅了臉,忍不住湊過來了。 “老……老爺爺,姑爺到蘇家之后,小姐可沒虧待過姑爺呢,小姐是很好的人,以后也不會虧待姑爺的!” 小丫頭神情緊張,認真得一塌糊涂。她從小在蘇檀兒的身邊長大,情同姐妹,這時候不見得能聽出老人說話背后的深意,只是大概知道老人家是在議論蘇家的不是。一般的家庭主人跟外人交談是小丫鬟大抵沒有說話插嘴的余地,但贅婿身份特殊,有很給面子的,也有丫鬟都不屑一顧的,但小嬋跟在蘇檀兒身邊,教養極好,自然不會是后者,只是緊張著小姐乃至于蘇家的聲譽,也不知鼓了多大勇氣才說出這中帶著反駁意思的話來,雙手在身前握起小拳頭,緊張兮兮。 以往小嬋總是安安靜靜地呆在旁邊,乖巧懂事,秦老倒也已經習慣了這小丫鬟的存在,這時候微微愣了愣,寧毅那邊望了小嬋幾眼,卻已經笑了出來,舉手落下一子。 “哈哈,你這老頭,咸吃蘿卜淡操心,這下可是得罪小嬋了吧。你這話要是在蘇家傳出去,吃虧的可就是我了。” 老人也笑了起來:“哈哈,失言了失言了,好教小嬋姑娘知曉,老朽此言,并沒有指責蘇家的意思在其中,不過妄論他人家事,的確是老朽失言了,抱歉抱歉……” 他豁達地向小嬋道歉一番,小嬋倒也不見得生氣,只是認真,那緊張認真的表情直到與寧毅離開都沒有褪去,甚至像是更濃了幾分,一路上低著頭跟在寧毅身后,本就嬌小的身體似乎因為那沉默變得更小了一些,寧毅無奈地撇了撇嘴,回頭安慰:“怎么了啊?還生氣呢。” 話還沒說完,便見小嬋肩膀一縮,小嘴一扁,眼淚如斷線珍珠一般自眼中滾落出來了。 事情似乎挺嚴重……寧毅愣了愣,隨后放柔和了聲音:“到底怎么了?” “小嬋……”那小丫頭更咽一聲,抬起頭望著他,“小嬋雖然是個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丫鬟,可也不會拿這種事情亂嚼舌根的,姑爺你說要是話會傳開,那就是指小嬋、指小嬋……不本分……” 小嬋聳動肩膀,更咽更甚,寧毅望她半晌,原本以為這小丫頭一路上都為了那老頭的說話在悶悶不樂,誰知道是為了自己的那句玩笑而感到委屈,隨后也是忍不住失笑出聲。 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