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傍晚的雨淅淅瀝瀝,一陣一陣地落下來。 陰霾的天空下破舊的院子,原本作為園林的假山已經坍圮,一顆顆青色的山石被雨水濕潤,猶如沾上了菜油一般,原本著過火的地面也是一片黑色的泥濘。 周圍是大火之中坍塌了的房舍,只有幾處破舊的屋檐仍舊完整,在這樣的天色下,襯著不遠處荒園的景色,一切便如同鬼蜮般陰森。 纖細的身影無聲地沖出屋檐,腳步踏上院子里濕潤的石塊,手中的劍光滑過雨幕,剎那間的幾個騰躍,已經如同鬼魅般的穿入對面的檐下。 過得一陣,那身影又以同樣的速度穿行回來,腳步詭秘無聲,揮劍凌厲而迅速。這個下午的時間里,也不知道她已經以同樣的方式在這院落里來回沖刺了多少遍。 再次沖入屋檐下之后,這一身黑衣、體形纖秀的身影腳步已經微微有些發抖,她站在那兒,緩緩舒了一口長長的氣息,知道今天的訓練已經到極限了。 這是譚公劍中已經相對極端的練劍方法,以這樣的高速在雨中穿青石,比白日里已經熟練的樁功要更加危險數倍。在穿行揮劍時每一絲的心神都要被調動起來,只要稍有失誤,輕則崴腳,重則傷殘。將人至于這樣的環境當中練習,其實也就跟懸崖上打拳的原理類似,都屬于是“盜天機”的一種。。 嚴云芝收起手中雙劍。 這樣極端的鍛煉方式,可以讓人的提升速度更快一些,但對于心神的耗費也是巨大,更別提中間還有可能受傷的恐懼感一直襲擾。但相對于最近困擾著她的其它事情而言,這些又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身體的各個地方正在將疲憊陸續反饋上來,她咬著牙關,控制著氣息的盡量平穩。家傳的劍法講究“藏如流水、動如雷霆”,即便已經疲倦了,也不能有所松懈。 靜靜地站著,調息一陣,隨后披上放在破舊屋檐下的蓑衣,朝這院落外頭走去。 在先前的鍛煉里,里里外外的衣裳都已經濕了,披上蓑衣也只是聊勝于無。從這處廢院子里出去,外頭是陰冷的街道,連日里的秋雨早將路面泡成一片泥濘。傍晚的路上不過寥寥可數的幾位行人,蓑衣下大都帶有刀劍,一匹灰馬踩著淤黑的污泥走在路上。 或許是身上潮濕,破舊的街道、城池里遠遠近近青灰的院落,在雨幕與泥濘中都是森冷的感覺。 嚴云芝低著頭,挑選泥濘中相對易行的區域,謹慎而迅速地去往街尾的客棧。 傍晚時分,客棧之中未有燈火,但雜亂的大堂之中三教九流匯集,仍舊顯得頗為熱鬧。嚴云芝低頭進來,與熟悉的店小二打了招呼,隨后上樓回房,過得片刻,便有人送來一大盆熱水。 店小二關門出去了。嚴云芝在房間之中沒有點燈,她已經脫掉了蓑衣,此時將濕透了的外裳也解開,準備脫下時,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從房間的里側走向門邊。 她的腳步輕盈,走到房門邊,執起一支短劍,朝著房門的縫隙無聲地刺了出去。 門外便聽得“哎喲”一聲叫喚,隨后有腳步聲迅速遠離。那人在走廊里出聲:“嘿嘿,小娘皮真夠帶勁的……” 那聲音遠去了,嚴云芝才默默地收回了短劍。她在房間里站了一會兒,仿佛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才能證明她此刻的存在。 過得片刻,她找了一角破布,塞起房門上的些許縫隙,隨后才去到熱水盆邊,脫去了衣物,擦拭了身體,待到身上干燥下來,穿起一身輕衣后,她從包袱中找出一小包藥粉,倒了一些在水盆之中,然后將水盆放到凳子前的地下,脫了鞋襪將赤足浸泡進去。 藥物的刺激帶來了腳上的些許疼痛,她俯下身子,用雙手抱住膝蓋,咬緊牙關,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房間里靜悄悄的,她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來。 十七歲的嚴云芝,這一刻已是孤身一人,置身于離家千里之外的寒冷城池中了。 一時的激憤,與時維揚之間徹底鬧崩,她并不為此感到后悔。名節或許就此毀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死了之的事情。而這一次眾人來到江寧,嚴家與時家的結盟,才是真正的正題,若是因為她的緣故,導致雙方交易的失敗,那么被影響的,就不僅僅是她一個人,而是整個嚴家堡上下的老老少少,這是讓她內心難安的最大因素。 這些大大小小的問題時刻在她的腦海中出現,十七歲的云水女俠在過去的人生當中已經殺死了兩名女真士兵,但在關上門后的這一刻,負疚與茫然、孤寂與恐懼依然會令她難以自持。 不知什么時候,有人在外頭敲門。 “嚴姑娘,在嗎?” 嚴云芝坐起來。 “平哥兒?在的?!? 門外傳來的聲音屬于那日救她的兩兄弟之一,大哥韓平的嗓音。這兩兄弟武藝高強,大哥給人的感覺善解人意、溫文爾雅,二弟一身怪力、拳勁無雙,只是姓韓名云,有些像是女人的姓名。兩人應該也是某個大族的子弟,到江寧這邊談合作的,平日里并不住在客棧這邊,嚴云芝估計對方的姓名都可能是假的。但她身處異地,自然不會冒昧刨根問底。 只聽那韓平在門外說道:“我們從外頭回來,聽到了一些消息,晚上一道吃飯吧?!彼f到這里頓了頓,似乎是聽到門內的水聲,又道:“嚴姑娘,不忙?!? “……哦,好的,那我……” “我和韓云在樓下等你?!? 這位名叫韓平的兄長行事看來總是面面俱到,只言片語的做好了安排,便已轉身下樓。嚴云芝將足上的水擦拭干凈,換上了衣裳,這才拿上雙劍下樓。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了,樓下客棧外的院子里仍舊是斷斷續續的雨,大堂里則點起了燈火,各種三教九流的人物聚集在這里。嚴云芝從樓上下來時,正見到兩道人影在外頭的走廊上打架,參與的一方便是神行壯實的少年韓云,只見他一拳將對手砸飛出去,打入庭院內的泥濘之中。廳堂內的江湖人便是一陣歡呼。 他的兄長韓平正坐在大堂里側一張桌邊,手中拿著一本小冊子,正在看書,見到嚴云芝,朝她揮了揮手。 “平哥兒,這是怎么了?” “年輕人熱血氣盛,想要活動一下,不用管他?!逼礁鐑狠p描淡寫,對于弟弟小云頗有些不以為然的樣子。 也在這樣的說話間,打架的年輕人搖晃著手臂過來了,面上帶著爽朗的笑容:“我聽小二說,這人跑到你房間那邊去搗亂,實在不知死活。這就幫你教訓他了?!? 嚴云芝蹙眉朝外頭望去,這才知道被打進泥水里的,便是不久前到她門口偷窺的綠林人。 “謝過云哥兒了?!? “哎,沒事、沒事,哈哈哈哈……”對方爽朗地擺手。 “小云哥傻了吧唧的?!币慌钥磿捻n平笑了笑。 這邊韓云瞪起眼睛來:“不要叫我小云?!? “你對小云有意見啊?讓嚴姑娘怎么想?” “嚴姑娘,我對你的名字可沒有意見……” 兩兄弟幾句斗嘴,這邊嚴云芝忍不住笑了出來。此時店小二過來上菜,落座后的三人幾句寒暄,那韓平放下手中的小冊子,嚴云芝好奇望去,只見那小冊子上沾著血跡與污水,也不知是哪里撿來的東西,封面上的幾個字卻是《談四民》。 韓平注意到她的目光,此時笑了笑:“今日和你小云哥出去,途中見到不死衛的人在追捕犯人,有些好奇過去看了看,那人犯逃跑的時候將一些冊子仍在地上,這是其中一本……”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