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時間臨近深夜,一般的店鋪都是打烊的時候了。高福樓上燈火迷離,一場重要的會面,正在這里發生著。 “……哪有什么應不應該。朝廷重視海運,長遠來說總是一件好事,四海遼闊,離了咱們腳下這塊地方,天災人禍,隨時都要收走人命,除了豁得出去,便只有堅船利炮,能保海上人多活個兩日。景翰三年的事情大家應該還記得,皇帝造寶船出使四方,令四夷賓服,沒多久,寶船工藝流出,東南這邊殺了幾個替死鬼,可那技藝的好處,咱們在坐當中,還是有幾位占了便宜的。” “景翰朝的京城在汴梁,天高皇帝遠,幾個替死鬼也就夠了,可今日……而且,今天這新君的做派,與當年的那位,可遠不一樣啊。” “新皇帝來了以后,爭民心,奪權力,稱得上秣馬厲兵。眼下著下一步便要往北走歸臨安,突然動海貿的心思,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的想往海上走,還是想敲一敲咱們的竹杠?” “小皇帝缺錢了?”最后落座的王一奎到得此刻,才神色冷冽地問了一句。 “朝廷,什么時候都是缺錢的。”老儒生田浩然道。 高福來道:“自新君來到福州,推格物、辦報紙、行新政,最近說尊王攘夷,原本站在正統這邊的世家大族,有半數都被他得罪了,縱有心向武朝的,也是天高路遠,到不了這東南海邊。但福州城內外,最支持他的,一直是咱們這些海商,自去年至今,我高家前前后后接濟朝廷八十余萬兩的銀子,諸位拿出來的,當也不在此數之下。” 他頓了頓:“新君強悍,是萬民之福,如今吳啟梅、鐵彥之輩跪了金狗,占了臨安,我輩武朝子民,看不下去。打仗缺錢,盡可以說。可如今看來,剛愎自用才是癥結……” 田浩然搖了搖頭:“高賢弟想多了,皇帝之所以如此,全因為我們是商賈。朝廷要與士大夫分權,得喊出尊王攘夷的口號來,要從商賈手上奪利,是沒有商量的先例的。而且,新君繼位不久,遭遇到的,都是征戰廝殺,手段直接些,是年輕人的習慣,但皇帝可以直接,他身邊的人,不該如此,我看啊,這終究還是陛下身邊有奸臣作祟。” 高福來笑了笑:“今日房中,我等幾人說是商賈無妨,田家世代書香,如今也將自己列為商賈之輩了?” 田浩然摸了摸半白的胡須,也笑:“對外說是世代書香,可生意做了這么大,外界也早將我田家當成商賈了。其實也是這福州偏居東南,當初出不了狀元,與其悶頭讀書,不如做些買賣。早知武朝要南遷,老夫便不與你們坐在一起了。” 老人這話說完,其余幾人大都笑起來。過得片刻,高福來方才收斂了笑,肅容道:“田兄雖然謙虛,但在座之中,您在朝上好友最多,各部大員、當朝左相都是您坐上之賓,您說的這奸臣作祟,不知指的是何人啊?” 田浩然搖了搖頭:“當朝幾位尚書、相爺,都是老臣子了,跟隨龍船出海,看著新皇帝繼位,有從頭之功,但是在皇帝眼中,可能只是一份苦勞。新君年輕,性格激進,對于老臣子們的穩重言辭,并不喜歡,他一貫以來,私下里用的都是一些年輕人,用的是長公主府上的一些人,諸位又不是不知道。只是這些人資歷不厚,名聲有差,因此相位才歸了幾位老臣。” “到得如今,便如高賢弟先前所說的,華夏軍來了一幫兔崽子,更加年輕了,得了皇帝的歡心,每日里進宮,在皇帝面前指點江山、妖言惑眾。他們可是西南那位寧魔頭教出來的人,對咱們這邊,豈會有什么好心?如此淺顯的道理,皇帝想不到,受了他們的蠱惑,方才有今日傳言出來,高賢弟,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便是如此。”高福來點頭,“新君如今占了福州,天下人翹首以盼的,就是他秣馬厲兵,回師臨安。此事一兩年內若能做成,則武朝根基猶在,可這些華夏軍的兔崽子過來,蠱惑皇帝關心海貿……海上之事,長久下來是有錢賺,可就短期而言,不過是往里頭砸錢砸人,而且三兩年內,海上打起來,恐怕誰也做不了生意,黑旗的意思,是想將皇帝拖垮在福州。” 他說到“海上打起來時”,目光望了望對面的王一奎,隨后掃開。 “那現在就有兩個意思:第一,要么皇帝受了蠱惑,鐵了心真想到海上插一腳,那他先是得罪百官,然后得罪士紳,今天又要得罪海商了,如今一來,我看武朝危殆,我等不能坐視……當然也有可能是第二個意思,陛下缺錢了,不好意思開口,想要過來打個秋風,那……諸位,咱們就得出錢把這事平了。” 眾人相互望望,房間里沉默了片刻。蒲安南首先開口道:“新皇帝要來福州,我們從未從中作梗,到了福州之后,我們出錢出力,先前幾十萬兩,蒲某不在乎。但今天看來,這錢花得是不是有些冤枉了,出了這么多錢,皇帝一轉頭,說要刨我們的根?” “國家有難,出點錢是應該的。”尚炳春道,“不過花了錢,卻是不能不聽個響。” “花錢還好說,若是陛下鐵了心要參與海貿,該怎么辦?”高福來拿著茶杯,在杯墊在刮出輕輕的響動。 一直沉默寡言的王一奎看著眾人:“這是你們幾位的地方,皇帝真要參與,應該會找人商量,你們是不是先叫人勸一勸?” “皇帝若真找上門商量,那就沒得勸了,各位經商的,敢在口頭上不肯……”田浩然伸手在自己脖子上劃了劃。 “皇帝被追到東南了,還能這樣?” “前幾位皇帝不好說,咱們這位……看起來不怕得罪人。” 五人說到這里,或是玩弄茶杯,或是將手指在桌上摩挲,一時間并不說話。如此又過了一陣,還是高福來開口:“我有一個想法。” 田浩然、尚炳春、蒲安南抬了抬茶杯,王一奎靜靜地看著。 “朝廷欲參與海貿,不論是真是假,遲早要將這話傳過來。等到上頭的意思下來了,咱們再說不行,恐怕就得罪人了。朝堂上由那些老大人去游說,咱們這邊先要有心理準備,我認為……最多花到這個數,擺平這件事,是可以的。” 他說著,伸出右手的五根手指動了動。 “五萬?” “五十萬。” “被嚇一嚇,就出這么多?” “朝廷若只是想敲敲竹杠,咱們直接給錢,是揚湯止沸。揚湯止沸只是解表,真正的辦法,還在釜底抽薪。尚兄弟說要聽個響,田兄又說有奸佞在朝,所以咱們今天要出的,是賣命錢。” 高福來的目光掃視眾人:“新君入住福州,咱們一力支持,眾多世家大族都指著朝廷要好處,只有咱們給朝廷出錢。看起來,也許是真顯得軟了一些,所以現在也不打招呼,就要找到咱們頭上來,既然這樣,印象確實要改一改了,趁著還沒找到我們這邊來。可以捐錢,不能留人。” 眾人互相望了望,田浩然道:“若沒了有心人的蠱惑,陛下的心思,確實會淡很多。”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