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初秋的成都常有大風吹起來,葉子稠密的樹木在院里被風吹出颯颯的響聲。風吹過窗戶,吹進房間,若是沒有背后的傷,這會是很好的秋天。 背后的傷勢已經有幾天的時間了,盡管得到了妥善的上藥和包扎,但疼痛還是一陣一陣地來,伴隨疼痛的還有長期趴在床上導致的胸悶。曲龍珺偶爾挪動一下,但趴得久了,怎樣都無濟于事。 最近的幾天,曲龍珺都是在惴惴不安的恐懼中過去的。 自從跟隨聞壽賓啟程來到成都,并不是沒有想象過眼下的情況:深入險境、陰謀敗露、被抓之后遭遇到各種厄運……不過對于曲龍珺而言,十六歲的少女,往日里并沒有多少選擇可言。 沒有選擇,其實也就沒有太多的恐懼。 小的時候各種事情聽著父母的安排,還未來得及長大,家便沒了,她顛簸輾轉被賣給了聞壽賓,此后學習各種瘦馬應當掌握的技巧:烹飪繡花、琴棋書畫……這些事情說起來并不光彩,但實際上自她真正懂事起,人生都是被別人安排著走過來的。 這樣的人生像是在一條窄窄的小路上被驅趕著走,真習慣了,倒也沒什么不妥。聞壽賓算不得什么好人,可若真要說壞,至少他的壞,她都已經了解了。他將她養大,在某個時候將她嫁給或者送給某個人,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或許也顧不得她,但至少在那一天到來之前,需要擔心的事情并不會太多。 人生的坎常常就在毫無征兆的時刻出現。 幾個月前華夏軍擊敗女真人的消息傳開,聞壽賓忽然間便開始跟她們說些大道理,而后安排著她們過來西南。曲龍珺的心中隱約有些無措,她的未來被打破了。 待到抵達西南,待了兩個月的時間,聞壽賓開始結交各路好友,開始徐徐圖之,一切似乎又開始回到正軌上。但到得二十那天夜里,一群人從院子外頭沖將進來,危險又再度降臨。 收拾東西,輾轉逃亡,隨后到得那華夏小軍醫的院子里,人們商量著從成都離開。夜深的時候,曲龍珺也曾想過,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所有的事情就都走回去了,誰知道接下來還會有那樣血腥的一幕。 聞壽賓突然間就死了,死得那樣輕描淡寫,對方只是隨手將他推入廝殺,他轉眼間便在了血泊當中,甚至半句遺言都不曾留下。 院子里的廝殺也是,突如其來,卻暴戾異常。爆炸在房間里震開,五個傷員便連同房屋的倒下一道沒了性命,那些傷員當中甚至還有這樣那樣的“英雄”,而院外的廝殺也不過是簡單到極點的交鋒,人們手持利刃相互揮刀,轉眼間便倒下一人、轉眼間又是另一人……她還沒來得及理解這些,沒能理解廝殺、也沒能理解這死亡,自己也隨之倒下了。 睜開眼睛,她落入黑旗軍的手中,往日里那雖不善良卻實實在在地為她提供了屋檐的聞壽賓,輕描淡寫、而又永永遠遠的死掉了。 十六歲的少女,猶如剝掉了殼的蝸牛,被拋在了原野上。聞壽賓的惡她早已習慣,黑旗軍的惡,以及這世間的惡,她還沒有清晰的概念。 但想必,那會是比聞壽賓更加險惡百倍的東西。 她想起院子里的昏暗里,血從少年的刀尖上往下滴的情景…… …… 屋外的院子里總有飄散的藥味與人聲,上午的時候,陽光總從半開的窗戶外朝里頭灑進來,秋天的風吹過,讓她覺得如同沒有穿衣服一般。 趴在白色的床鋪上,背后總是痛、胸口悶得難受,如果能夠隨意動彈,她更想將自己蜷縮成一團,或是躲進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受傷之后的第二天,便有人過來審問過她不少事情。與聞壽賓的關系,來到西南的目的等等,她原本倒想挑好的說,但在對方說出她父親的名字之后,曲龍珺便知道這次難有僥幸。父親當年固然因黑旗而死,但出兵的過程里,必然也是殺過不少黑旗之人的,自己作為他的女兒,眼下又是為了報仇來到西南搗亂,落入他們手中豈能被輕易放過? 在這樣的認知里過得幾日,到得二十三那天的下午,名叫龍傲天的小大夫板著張臉出現在她房間里,拿著個本子詢問她的傷勢,她一五一十地回答了,身體緊張得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小大夫的樣貌看來純良,但那日凌晨她早已見識過對方的心機與演技、以及殺人時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她如今還不太明白黑旗軍留下自己性命的原因,但見到這小大夫,心中隱約猜到,自己多半又要被逼著進入什么陰謀詭計當中去了。 至于具體會怎樣,一時半會卻想不清楚,也不敢過度揣測。這少年在西南險惡之地長大,因此才在這樣的年紀上養成了卑鄙狠辣的性格,聞壽賓且不說,即便黃南中、嚴鷹這等人物尚且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自己這樣的女子又能反抗得了什么?若是讓他不高興了,還不知道會有怎樣的折磨手段在前頭等著自己。 “傷筋動骨一百天?!痹趩柷宄约旱臓顩r后,龍傲天說道,“不過你傷勢不重,應該要不了那么久,最近衛生院里缺人,我會過來照看你,你好好休息,不要亂來,給我快點好了從這里出去。就這樣?!? 那天下午,對方說完這些話語,以做交代。整個過程里,曲龍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情緒不高、全程皺著眉頭。她被對方“好好休息,不要亂來”的警告嚇得不敢動彈,至于“快點好了從這里出去”,或許就是要等到自己好了再對自己做出處理,又或是要被逼到什么陰謀詭計里去。 如此這般,第二天便由那小軍醫為自己送來了一日三餐與煎好的藥,最讓她吃驚的還是對方竟然在早晨過來為她清理了床下的夜壺——讓她感覺到這等心狠手辣之人竟然如此不拘小節,或許也是因此,他算計起人來、殺起人來也是毫無障礙——這些事情令她愈發畏懼對方了。 此后數日,為了少上廁所少下床,曲龍珺下意識地讓自己少吃東西少喝水,那小軍醫畢竟沒有細致到這等程度,只是到二十五這日看見她吃不完的半碗粥嘟囔了一句:“你是蟲子變的嗎……”曲龍珺趴在床上將自己按在枕頭里,身體僵硬不敢說話。 到得二十六這天,她扶著東西艱難地出去上廁所,回來時摔了一跤,令背后的傷口稍稍的裂開了。對方發現之后,找了個女大夫過來,為她做了清理和包扎,此后仍是板著一張臉對她。 這是養病期間的小小插曲。 *************** 審問的聲音輕柔,并沒有太多的壓迫感。 “……一個晚上,干掉了十多個人,這下開心了?” “嗯,我好了?!? “事情發生之前,就猜到了姓黃的有問題,不上報,還偷偷賣藥給人家,另一邊悄悄監視聞壽賓一個月,把事情摸清楚了,也不跟人說,現在還幫那個曲姑娘作保,你知道她父親是死在我們手上的吧?你還監視出感情來了……” “沒有感情……”少年嘟囔的聲音響起來,“我就覺得她也沒那么壞……” “犯了紀律你是清楚的吧?你這叫釣魚執法?!? “我沒釣魚,只是沒有證據證明他們干了壞事,他們就喜歡瞎說……” “知道有問題就該上報,你不上報,結果他們找到你,搞出這么多事情。還擔保,上頭就是讓我問問你,認不認罰?!? “……認罰就認罰,反正我爽了?!? 手一揮,一個爆栗響在少年的頭上,沒能躲過去。 “過了九月你還要回去上學的,知道吧?”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