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初秋的雨降下來,敲打?qū)ⅫS的樹葉。 七月十六,西城縣的宅子里,早一日回來祭拜了先祖的戴夢微正在與學(xué)生下棋。他望著南面的天空,稍有失神。 “……老師。”弟子浦惠良低聲喚了一句。 過得片刻,戴夢微才回過神來:“……啊?” “老師,該您下了。” “哦。”戴夢微落下棋子,浦惠良隨即加以應(yīng)對。 “偷得浮生半日閑,老師這心里還是各種事情啊。” “早年太過懶散,老了,才知懶不得了……惠良覺得,我心中何事?” “成都的事吧?” “……哦?” 戴夢微拈起棋子,瞇了瞇眼睛。浦惠良一笑。 “昨日傳來消息,說華夏軍月底進(jìn)成都。昨日是中元,該發(fā)生點什么事,想來也快了。” 兩人是多年的師徒情分,浦惠良的回答并不拘束,當(dāng)然,他也是知道自己這老師欣賞才思敏捷之人,因此有故意賣弄的心思。果然,戴夢微瞇著眼睛,點了點頭。 “這些時日讓你關(guān)心秋收安排,并未提起西南,看來你倒是沒有放下功課。說說,會發(fā)生什么事?” 浦惠良落子,笑道:“西南擊退粘罕,大勢將成,往后會如何,這次西南聚會時關(guān)鍵。大家伙都在看著那邊的局面,準(zhǔn)備應(yīng)對的同時,當(dāng)然也有個可能性,沒辦法忽視……若是眼下寧毅突然死了,華夏軍就會變成天下各方都能拉攏的香饃饃,這事情的可能雖小,但也不容忽視啊。” 戴夢微也落下棋子:“這與為師,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早前兩月,老師的名字響徹天下,登門欲求一見,獻(xiàn)計獻(xiàn)策者,絡(luò)繹不絕。今日咱們是跟華夏軍杠上了,可這些人不同,他們當(dāng)中有胸懷大義者,可也說不定,有華夏軍的奸細(xì)……學(xué)生當(dāng)初是想,這些人如何用起來,需要大量的甄別,可如今想來——并不確定啊——對不少人也有更加好用的方法。老師……勸說他們,去了西南?” 戴夢微捋了捋胡須,他眉目苦楚,平素看來就顯得嚴(yán)肅,此時也只是神色平靜地朝西南方向望了望。 “幾十上百的人皆說自己心懷大義,若有一個兩個的做成事情,倒也算是一件好事。至于誰人可用誰人不可,倒也不必看得那樣絕對,華夏軍放開口子對外收人,是寧毅對自己想法的自信。至于咱們這邊,百姓的生計上得來、日子過得去,認(rèn)同者自也會越來越多。許多問題,不證自明。這是將惠良你放在那邊的用意,百姓,是重中之重啊。” “老師的苦心,惠良省得。”浦惠良拱手點頭,“只是女真過后,民生凋敝、土地荒蕪,而今世面上受苦百姓便不少,秋天的收成……恐怕也難堵住所有的窟窿。” “當(dāng)今天下兩路大敵,一是女真一是西南,女真過后,田園荒蕪的景象百姓皆有所見,只要將話說清楚了,共體時艱,都能理解。只是你們師兄弟、外頭的大小官員,也都得有同舟共濟(jì)的心思,不要弄虛作假,表面上為官為民,私下里往家里搬,那是要出事的。如今遇上這樣的,也得殺掉。” 戴夢微口中平靜地說著殺掉二字,不帶半絲煙火氣,但浦惠良卻知道這老師的心狠手辣。甚至可以說,也知道最近這半年,他才知道這位跟隨多年的師長真動起手來有多么的決絕無情。過去幾十年,他是居于西城縣做學(xué)問,不必展露行事的本領(lǐng),也是直到最近兩年,老人才出面做局,將連同女真人、華夏軍在內(nèi)的整個天下,都算計進(jìn)去。 尤其是最近半年的圖窮匕見,甚至犧牲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對同為漢人的軍隊說殺就殺,接管地方之后,處理各地貪腐官員的手段也是冷酷異常,將內(nèi)圣外王的儒家法度體現(xiàn)到了極致。卻也因為這樣的手段,在百廢待興的各個地方,得到了不少的民眾歡呼。 “你進(jìn)文師兄在竹溪,與百姓通吃、同住、同睡,這番表現(xiàn)便非常之好。今年秋天雖堵不住所有的窟窿,但至少能堵上一部分,我也與劉平叔談下約定,從他那邊先行購入一批糧食。熬過今冬明春,局勢當(dāng)能穩(wěn)妥下來。他想圖謀中原,我們便先求穩(wěn)固吧……” 師徒倆一面說話,一面落子,談及劉光世,浦惠良微微笑了笑:“劉平叔交游廣闊、兩面三刀慣了,這次在西南,聽說他第一個站出來與華夏軍交易,先期得了不少好處,這次若有人要動華夏軍,指不定他會是個什么態(tài)度吧?” “劉平叔心思復(fù)雜,但并非毫無遠(yuǎn)見。華夏軍屹立不倒,他固然能占個便宜,但與此同時他也不會介意華夏軍中少一個最難纏的寧立恒,到時候各家瓜分西南,他還是大頭,不會變的。”戴夢微說到這里,望著外頭的雨幕,微微頓了頓:“其實,女真人去后,各地荒蕪、流民四起,真正未曾受到影響的是哪里?終究還是西南啊……” 老人嘆了口氣:“蜀地得天獨厚,自古便是天府之國,這次西南大戰(zhàn),女真人的兵線甚至未能推至梓州。華夏軍固然有所損失,可大平原上的糧食分毫未損。今日的西南,想要寧毅出事,確實很難,可……若真能如此,到時候西南的積累流入各方,不光我漢家武備、格物之學(xué)能夠大為興盛,這個冬天,也能少死許多饑民了。” 秋雨洋洋灑灑地在窗外打落,房間里沉默下來,浦惠良伸手,落下棋子:“往日里,都是綠林間這樣那樣的烏合之眾憑一腔熱血與他作對,這一次的事態(tài),弟子認(rèn)為,必能有所不同。” 他頓了頓:“從時間上看,應(yīng)該也快了……” …… 下午的陽光照在成都平原的大地上。 從成都往南的官道上,人群車馬來往不息。 從一處道觀上下來,游鴻卓背著刀與包袱,沿著流淌的小河信步而行。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