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武,靖平二年六月三十下午,西北慶州,董志塬。 天高云淡。 西夏主力的十萬大軍,正自董志塬邊緣,朝東北方向延伸。 浩浩蕩蕩的十萬人,在這平原與山豁交界的地形上,前前后后延伸十余里的距離。大軍輻射的范圍呈橢圓形,因兵種和推進的不同,整個戰場由各個軍陣集團分作了數層。 延伸于軍陣前方的是散放而出的斥候部隊,一萬步跋分作兩股緊隨其后,再接著,擒生軍、撞令郎、強弩軍以及剩余步跋前前后后分作五個集團,拱衛中陣前行,四千輕騎游離于中陣與前陣之間,此時則已落于軍陣尾端,預防著從后方平原上過來的突襲。在李乾順王旗周圍,以最為精銳的西夏質子軍、衛戍軍為主力,配合強弩、潑喜以及剩余的五百鐵鷂子共計兩萬五千余人,徐徐推進。 西夏軍制之中,士兵向來有主副之分,通常來說是一比一,在精銳兵種如鐵鷂子里,有時候也會擴大至一比三。通常來說,主兵善戰,副兵就要差很多,但這次南下,占領眾多地方,本身就是一種過濾。不善戰的副兵被分放地方、負責收割、押糧,真正精銳被用于前方推進。這次李乾順大軍壓來,主副兵的比例,大約也是一比一的樣子,在這支大軍推進的同時,慶州周圍的土地上,其余的西夏軍隊便在迅速地將收糧之事收尾,并且等待著這場大戰的結束。 軍隊推進,揚起浮沉,數萬的軍陣緩緩前行時,旌旗延綿成片,這是中陣。西夏的王旗推進在這片原野之上,不時有斥候過來,報告前、后、周圍的情況。李乾順一身戎裝,踞于戰馬之上,與大將阿沙敢不注意著這些傳來的情報。 試探性的摩擦和交手。在昨天開始就已經出現了。 在這董志塬的邊緣處,當西夏的大軍推進過來,他們所面對的那支黑旗敵人拔營而走。在昨天下午乍然聽來,這似乎是一件好事。但隨后而來的情報中,醞釀著深深的惡意。 不過七八千人的隊伍,面對著撲來的西夏十萬大軍,分兩路、拔營而走,一支軍隊往北。一支軍隊與絕大多數的戰馬往南包抄,重歸董志塬——如果說這支軍隊整支撤離還有可能是逃跑,分作兩路,就是擺明要讓西夏大軍取舍了——不論他們的目的是騷擾還是戰斗,表露出來的,都是深深的惡意。 并且,在十萬與七千的對比下,七千人的一方選擇了分兵,這一舉動說自大也好無知也罷,李乾順等人感受到的。都是深入骨子里的蔑視。 但西夏人沒有分兵。中陣依舊緩慢推進,但前陣已經開始往東北的步兵方向突進,以斥候與上萬步跋直撲那只三千余人的隊伍,以輕騎盯緊后路,斥候緊隨南面的騎兵而動,便是要將戰線拉長至十余里的范圍,令這兩支部隊首尾無法相顧。 如今分布在這戰場上的每一支西夏部隊,都能夠在人數優勢上壓倒對方,一旦對敵,誰都能大方交戰。一支部隊接戰,另一支立刻呼應。這不是護步達崗,而即便對方真是女真人一般的無敵軍隊,在對方沖到中陣之前。西夏人也能用添油戰術耗死敵人! 居于軍陣之中,此時李乾順已經壓下心中的憤怒,對于這支忽如其來的黑旗部隊,他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打敗他們、全殲他們、將他們挫骨揚灰。作為這次南征大部分時候的絕對勝利者、征服者,在過去的數天時間里,他感受到的侮辱和輕蔑比先前一年時間的總和還多。若非鐵鷂子的覆滅實在太快。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面臨眼前這種尷尬的情況,以十萬大軍如此膽小地去應付一支七千人的部隊。 丑時三刻,亦即后世的下午兩點半,自前方傳回的消息中,黑旗軍仍在沿董志塬邊緣山區往北走,未有大的動作…… ************* 十余里外,接戰的邊緣地帶,溝豁、山嶺連接著不遠處的原野。作為黃土高坡的一部分,這里的樹木、植被也并不茂密,一條溪流從山坡上下去,流入谷地。 中午過去不久,太陽暖洋洋的懸在天上,四周顯得安靜,山坡上有一只瘦羊在吃草,不遠處有一塊貧瘠的菜地,有間粗糙搭成的小房子,一名穿著破爛布條的男子正在小溪邊打水。 山地貧瘠,附近的住戶也只此一家,如果要尋個名字,這片地方在有些人口中叫做黃石溝,名不見經傳。事實上,整個西北,叫做黃石溝的地方,也許還有好些。這個午后,陡然有響聲傳來。 打水的男人往北面看了一眼,聲音是從那邊傳過來的,但看不見東西。然后,南面隱約響起的是馬蹄聲。 男子提著他的破桶站在那兒,看著不遠的地方,有兩名騎士騎馬從斜下方奔跑而來,他們穿著有絨毛的粗獷軍服,頭上毛發基本光著,只留左右額角兩條發束垂下來——這一看便是異族的打扮,男子微微愣了愣,兩名異族騎士也微微瞇起眼睛看著他,然后一人指了指山上的那只瘦綿羊,兩人加快了速度往前沖,有人彎弓搭箭。 男子反應過來,放下木桶陡然開始跑,他選的方向卻不是那只綿羊,而是不遠處的那間房子——房門口處,一名身上臟兮兮的難看小女孩正咿咿呀呀的走出來。 兩名騎士越奔越快,男子也越跑越快,只是一人跑向房間,一方從下方插上,距離越來越近了。 挽弓的騎士放了一箭,嗖的射中了那綿羊的屁股,綿羊砰的倒在地上,然后爬起來就跑。兩名異族騎士口中說了什么話,其中一人大笑,先前挽弓那騎士拔刀沖向綿羊,另一人則看著那男人飛快地從前方跑過去,稍稍轉彎,拔刀便是一斬。 察覺戰馬奔至進處,那男子哭喊著奮力的一躍,身體砰砰幾下在石頭上翻滾,口中慘叫——他的后背已經被砍中了。只是傷口不深,還未傷及性命。房間那邊的小姑娘試圖跑過來,另一邊,沖過去的騎士已經將綿羊斬于刀下。從馬上下來收割戰利品。這一邊揮刀的騎士沖出一段,勒轉馬頭笑著奔跑回來。 后背被斬中的男子滾了幾下,哭喊著從地上爬起來,又奔向他的女兒。后方,那異族騎兵越奔越近。到得背后時,男子又是一咬牙,大叫著飛撲出去,這一下,他的身體砰的撞在地上,腦袋嗡嗡的響。周圍也不知什么動靜,轟隆隆的在向,一道身影從他旁邊飛了過去,耳朵里,有那異族的語言在大喊。 他惦記女兒。努力睜眼、定神,視野一側,戰馬轟隆隆的從碎石頭上滾下去,那原本朝他沖來的騎士滾了幾下,已經沒了性命,他的胸口插了一支箭矢。 搖晃的視野那頭,一匹戰馬的身影高速沖下,掠過了那殺綿羊的騎士,金鐵相擊的聲音響起來,然后是人影的飛出。鮮血的綻放。掙扎著爬起來時,他才看見,殺過來的是兩名漢人騎士。 鄉下人、又獨居慣了,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他忍住疼痛走過去,抱住咿咿呀呀的女兒。兩名漢人騎士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拿著奇怪的圓筒往遠處看,另一人走過來搜了死去騎士的身,然后又皺眉過來,取出一包傷藥和一段繃帶。示意他背后的刀傷:“洗一下、包一下。” 北面的天空中又響起砰的一聲,似乎是燃放的爆竹,接著又是一聲響。給傷藥的騎士朝男子道:“走,能走就快走,這里不太平。” 另一人隱隱約約像是說了一句:“他能走哪去,自求多福……”隨后兩人也都上馬,朝一個方向過去,他們也有他們的任務,無法為一個山中平民多呆。 男子背后疼痛,努力給自己上了些藥,試圖將后背包扎起來。然后在他視野的一側,有黑色的旗幟陡然在山間出現了,先是一兩名士兵,然后是一群群的士兵,越過山嶺,延綿不斷地朝著西北方翻過去。男子怔怔地看著那從山嶺間過去的隊伍,不遠處,爆竹的爆炸聲越響越多、越發密集,似乎在不斷的示警、報告著什么東西,不多時,那軍隊的洪流穿過了山嶺! ***************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