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六月,令人煩悶的炎夏降臨了汴梁城,走過礬樓的院子時,李師師聽到了那邊檐下傳來的笑聲。 “……最近竹記里說的那個武打的故事,可真是好聽呢……” “……有書稿了嗎有書稿了嗎,快取來我看……” “新出的可還沒有,我昨晚自己去竹記里聽的……” “這故事可真長,日日等也忒難等了些……” “竹記出去的車隊倒是說的短故事,可長些的好聽啊……” “因為竹記講的這些故事,最近京里來的莽漢子也忒多了些……” “人家是來參加武狀元比試的,聽說在八月……” “……架不住人家身體好啊……”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中夾雜了些低聲的笑語,樓中的姑娘們彼此打趣。因為聽到有竹記,師師停下來聽了一會兒,隨后抿了抿嘴,往前方院落中走去。 開春過后的幾個月以來,關(guān)于竹記的事情,紛紛擾擾的,未曾從她的視線中離開過。 去年南北兩面的賑災(zāi)一直延續(xù)到今年,此時秋收未至,許多地方仍有饑荒,但由于大雪封路的困境已除,中央對各地的掌控也有加強,此時雖還有許多地方餓著肚子,卻不至于出現(xiàn)大范圍餓死人的情況下。 只是京城附近游蕩的乞丐,變得比往年都多。 竹記從去年到今年都參與其中,出了大力,但也因此與南北的各種商戶都建立起了關(guān)系。這層龐大的關(guān)系網(wǎng)給竹記的發(fā)展起到了極大的助力,不光是一家家的分店如春筍般的往周圍拓展市場。當(dāng)師師從賑災(zāi)的情緒里脫出來,開始以風(fēng)月場上得來的訊息觀察它時,會發(fā)現(xiàn)這竹記涉獵的事物,已經(jīng)開始瘋狂拓展向其他的許多方向。這一發(fā)展極為迅速,卻又朦朦朧朧的讓人難以說出具體細則。也只有師師這種消息靈通之輩,才能在其中感受到那似乎有意識延伸的觸手與千絲萬縷的影響力。只是眼下,還未形諸明面。 與寧毅接觸至今,師師也已經(jīng)能夠意識到,這位童年老友到底有著怎樣的能力。有時候她也忍不住想,是否則主持賑災(zāi)之前。他就曾經(jīng)預(yù)想到竹記會獲得如此之大的發(fā)展助益——當(dāng)然,這說起來,也無可厚非了。但在這其中,也總有些事情,是她想也想不通的。 就能力上來說。她并不懂得經(jīng)商,但是周旋于達官貴人之中,見慣了許多事情的師師,也能夠明白其中的一些隱性規(guī)則。通常來說,錢財是不重要的,有了萬貫家財,即便富可敵國,也抵不住殺頭縣令的三尺鋼刀。絕大部分的富商,會在財富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修橋鋪路,搏個善名。然后試圖提高家族的地位,往權(quán)勢方向發(fā)展。 這世道之上,無論是任何人,權(quán)勢才會是最終的目的,錢財固然對此有所助益,但到了一定程度也就夠了。再發(fā)展過去,只會引起旁人的仇視。徒受其害。 然而寧毅從一開始便有相府的背景,賑災(zāi)事件中。雖然與絕大部分屯糧的大戶為敵,但也同樣積累了足夠的朋友。有了這樣的朋友,他若要權(quán)要勢,要脫了什么贅婿或者相府筆貼式之類的身份,都是不麻煩的。可在眼前,他還是反其道而行了。 利用本身的影響,折現(xiàn)大量的金錢,以令人驚訝的速度膨脹著竹記,雖然看起來速度驚人,他也確實掌控住了這膨脹的每一步,然而這又有什么意義呢?如同一個迅速膨脹的泡泡,不知道什么時候,它終究還是要破掉的啊。 當(dāng)然,她能夠想到的事情,她相信寧毅也能夠明白。只是在明白的情況下仍舊有條不紊地操作著這一切,到底有什么深意,她卻是想不通了。有時候也想親口去問問他,不過,在背后操盤的那個人,自四月起,就已經(jīng)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那一場令人心情振奮,卻又無比無力的賑災(zāi),而后竹記的發(fā)展,也伴隨了一系列的事情發(fā)生。一些綠林豪匪將寧毅視為眼中釘,甚至跑到京城來想要殺他。而后他的反撲也是無比凌厲,竟絲毫不給這些匪人留情面。桃亭的事件不光驚動了綠林,也驚動了許多官場人物。 一百多的綠林人當(dāng)場被殺,而后被抓的一百多人,有一半以上被判刑斬首。往日里人們瞧不起這些如混子一般的綠林客,但基本上還是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然而竹記通過相府的反撲實在太狠。一些來礬樓的官員都說這樣會很麻煩,人家本來就是亡命徒云云,預(yù)言相府算是惹上了大麻煩。 往后的日子擾擾攘攘,有時候會傳出竹記在某地與一些亡命徒發(fā)生了沖突,師師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預(yù)言實現(xiàn)了。但竹記反正是在膨脹著它的影響力,在這膨脹的同時,竹記麾下的說書者們竟又開始說關(guān)于綠林武者們的故事,竟還引起了轟動,一時間令得汴梁附近,尚武風(fēng)氣頗有回升。 此時武朝市面上的故事里,有說仙狐野怪的,也有說才子佳人的,說英雄草莽的也不是沒有。但基本上,故事多由落魄才子寫就,草莽并非主流,就算有,基本上也是本著一腔積郁,寫些以武亂禁的小格局本子。 但竹記的故事都顯得大氣,故事有虛有實,大多講的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一個仿著武朝背景,被稱為宋朝的,更是令得汴梁一時紙貴,每日夜里竹記說書人說完一段,立刻便有人抄寫出來,競相傳閱。而受此影響,最近一段時間來礬樓的武林豪客也明顯多起來,甚至幾個出格點的書生公子,也曾練過些防身武藝的,便仿唐時豪俠配了寶劍,招搖來去。而后開始與武人結(jié)交。這些人家中多有背景,據(jù)說令得負責(zé)治安的開封府那邊一時頭痛不已。 當(dāng)然,一個風(fēng)氣即便受部分人推崇,也還只是這個時代的“非主流”。竹記的做法在此時也招來了一些非議,寫草莽英雄的影響力不大。人們也懶得去理,然而俠以武亂禁,這些血氣充足又不得發(fā)泄的莽漢子本就是治安隱患,豈能宣傳呢? 例如這次回京述職的周邦彥,對于竹記的這種引導(dǎo),也是頗為不滿。但好在講述草莽故事的同時。竹記中說講的其它一些故事,引起了文人們的推崇。尤其是被困杭州之時,發(fā)生的關(guān)于錢希文老人的那一段事跡,令得京城的士子們都大為肅穆崇敬。 即使在汴梁,直接或間接與杭州錢家有關(guān)系的人也有不少。在以往錢老的死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個概念而已,故事說出來之后,這些人以各自的形式緬懷或是吊唁,也有大量的文人士子,來竹記中聽這么一個故事,而后熱血沸騰,而后淚滿衣襟。 這些人是否在聽了故事之后就有了與錢老一樣的殉道勇氣固然兩說,但由于寧毅是最后與錢老交談之人。竹記因此獲得了一些寬容和照顧,宣揚草莽英雄的事情,也就沒有一面倒的被抨擊。而是或謾罵或討論的分成了兩派,也成為最近一段時間,汴梁士子們的中心討論話題。 而在這一切繁復(fù)推進的同時,背后的那個男人,卻仍舊是未曾在人前出現(xiàn)過…… 心中想到這些時,師師走進了自己的院落。庭院里的大榕樹在微微的風(fēng)里投下了濃濃的樹蔭,蟬鳴陣陣中。空氣仍舊顯得有些悶熱。周邦彥坐在茶幾前的木地板上等著她,這位在武朝文壇享有盛名的男子也已經(jīng)年近四十。他長得固然不是奶油小生的帥氣類型,但那一絲不茍的衣冠,微微顯出白色的鬢角與這些年來身上的風(fēng)塵,以及為官的經(jīng)歷,仍舊將他塑造成了頗有魅力的男子,眼見師師過來,周邦彥抬了抬手,請她落座。 兩人相識數(shù)年,若要說相知的心情,在這個對愛情并不嚴(yán)格的年月里,恐怕也是有過的。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男人,也該是最接近過李師師心的男人之一,也算是相處融洽了。落座之后,品茶、幾句閑聊,周邦彥道:“我前次所說之事,師師可有答復(fù)了?”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