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葉千秋看著那氣勢很足的中年男子,便知道此人乃是秦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邦呂不韋。 聽聞呂不韋之言,葉千秋微微一笑,朗聲道:“若就《呂氏春秋》本身而言,確實算得上一部曠世奇書?!? “其書備采六百余年為政之成敗得失,以王道統合諸家治國學說,以義兵、寬政為兩大中心?!? “其宗旨在于緩和自商君以來之峻急秦法,使國法平和,民眾富庶?!? “以治學論之,《呂氏春秋》無疑煌煌自成一家?!? 呂不韋聞言,轉過頭來,看向葉千秋,目光之中還是泛起不少驚訝之色,他朝著葉千秋道:“先生所謂煌煌自成一家,卻是何家?” 葉千秋笑道:“非法,非墨,非儒,非道?!? “亦法,亦墨,亦儒,亦道,可稱一聲雜家?!? 呂不韋聞言,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片刻后,呂不韋笑道:“先生說不韋是雜家,倒也貼切?!? “不過,不韋以為《呂氏春秋》便是《呂氏春秋》,無門無派?!? “不在諸子百家之中。” 葉千秋笑了笑,道:“秦相若是如此說,倒也無妨。” 呂不韋略帶好奇的看著葉千秋,身為一國之相邦,他年輕時為一介商賈,奔走天下,見過的人何其之多,但還從未見過像葉千秋這般人物。 這太玄子面貌如此年輕,卻能以一己之力,統合分裂近三百年的道家,這可是莊子也沒有做到的事情。 呂不韋問道:“敢問先生貴庚幾何?” 葉千秋沒有正面回答,只說道:“我曾觀百載春秋?!? 饒是呂不韋早有了心里準備,但看著面貌如此年輕,又極富氣場的葉千秋,亦是忍不住驚訝無比。 他打量著葉千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經春秋百載,依舊有如此錦繡不老容顏,難怪可以成為道家新任掌門人。 呂不韋不禁長長一躬身,朝著葉千秋道:“先生真乃世外仙人也!” “不韋有怠慢之處,還請先生海涵?!? 葉千秋見呂不韋如此作態,也是淡然處之,笑道:“秦相并無怠慢之處?!? 呂不韋抬手道:“請先生到閣中一敘?!? 葉千秋微微頷首,大步流星的踏入了前方的暖閣之中。 呂不韋朝著后邊的綱成君蔡澤道:“綱成君,請。” 蔡澤笑道:“相邦無須多禮。” 片刻后,三人坐于暖閣之中,有侍者在一旁給三人添茶倒水。 呂不韋已然知曉葉千秋就是當日在新鄭城憑借一己之力,格殺羅網黑白玄翦、韓國大將軍姬無夜之人。 昔年道家莊子《齊物論》傳習天下,其人更是神功蓋世。 如今,道家再出一位太玄子,且不說學問之高低,單單是功力之深厚,便遠勝前人。 此時,只聽呂不韋笑道:“太玄先生此番入咸陽,不知有何打算?” 葉千秋微微一笑,只答四個字:“入世修行?!? 呂不韋細細咀嚼這四個字,很快,眼中閃過一抹精光。 只聽呂不韋朗聲笑道:“道家自老子和莊子以來一向神秘、淡泊,不涉足世事?!? “太玄先生出任道家掌門,是打算涉足這天下之爭了嗎?” 葉千秋笑道:“莊子不入世,并非是不贊同入世,只是他個人緣由,不能入世而已?!? “值此天下大爭之世,諸子百家,又有哪一家可以獨善其身?!? “出世、入世,本就是因勢而動,因勢而為?!? “我身為道家掌門,自然要為道家謀算?!? 呂不韋聞言,笑道:“先生所言,確實是深諳天人之道。” 這時,只聽得在一旁沉默許久的蔡澤道:“昔年,老夫入太乙山,拜訪北冥子,對道家天人之道便有所領略?!? “今日,得見太玄先生,老夫便知曉,為何分裂了近三百年的天人二宗可以重歸于一了?!? “太玄先生之胸懷氣象,令老夫嘆服?!? “先生所著《道經》十二篇,老夫也已經拜讀?!? “當今之世,似乎唯有荀子可與太玄先生一論高低了?!? 呂不韋在旁道:“荀子學究天人,貫通古今,有儒家之根基,有法家之銳氣,有墨家之愛心,有道家之超越?!? “然又不同于諸子,卓然自成一家,堪稱當今天下學派之巔峰!” “不過,荀子學問雖然厲害,但在楚國時,不過屈做一個小小縣令,后來入了齊國,方才坐到了稷下學宮祭酒之位?!? “古往今來,治學巨子皆難見容于仕途。” “孔子一生顛沛流離,孟子漂泊終生,老子西出函谷流沙,莊子隱跡山野?!? “他們都曾做過官,老子做過周室史官,孔子做過魯國司寇,孟子做過稷下客卿,莊子做過漆園小吏?!? “無論大小,最終皆是辭官而去?!? “不知,太玄先生此入秦國,想要在仕途之上有何作為?” 葉千秋聞言,聽著呂不韋這綿里藏針的文化,微微一笑,道:“仕途于我無關緊要?!? “我欲做之事,乃是利在千秋之大事。” 呂不韋一聽,心中一動,利在千秋之大事,倒是好大的口氣。 呂不韋不在此事上面詳談,只見他站起身來,從那邊的架子上取過棋盤來,放在桌前,和葉千秋道:“飯時將至,太玄先生今日晌午便留在不韋府上用飯吧。” “趁著還未開席,咱們不如手談兩局如何?” 葉千秋笑道:“自無不可?!? 蔡澤在一旁笑道:“老夫可是有眼福了。” 葉千秋和呂不韋坐立兩旁,一旁的桌案上一尊煮茶的銅爐,正悠悠然蒸騰出一片異香。 片刻后,二人落子。 葉千秋執黑,呂不韋執白。 下棋也是一種試探對方的方式,呂不韋請他下棋,未嘗不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大半個時辰過去,二人落下數子之后。 葉千秋開口道:“秦相,此局應該是我勝了。” 只見呂不韋手中夾著白子,看著棋盤,悠然一笑:“此局確實是太玄先生勝了?!? 蔡澤在一旁卻道:“秦相棋子未落,棋局尚未結束,如何太玄先生就勝了?” 呂不韋卻是搖頭道:“不用落子了,我敗勢已定?!? “妙!” 蔡澤在一旁盯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看了大半天,突然鼓掌大笑。 “太玄先生落子實在是妙啊。” 呂不韋端詳盤面,笑道:“我輸大半子,太玄先生果然圣手!” 蔡澤在一旁細細數著那棋盤之子,嘖嘖稱奇道:“太玄先生和相邦余子未落,最起碼還有二十余子可以落下。” 呂不韋笑道:“太玄先生謀算得當,不韋佩服?!? 葉千秋看著呂不韋道:“秦相也不差?!? 呂不韋道:“久在商旅,不韋粗通心算之術?!? 蔡澤在一旁聞言,不禁問道:“二位都是謀算方略之大才,我給二位出個題目如何?” 呂不韋笑道:“綱成君請說?!? 蔡澤道:“見方三路,九子布棋,可演多少局數?” 呂不韋和葉千秋對視一眼,二人分別手中蘸著水,在一旁的桌面上同時寫下了一行數字。 “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二局?!? 蔡澤看著桌面上二人同時寫出一模一樣的局數,更是嘖嘖稱奇,于是又開口問道。 “見方五路,二十五子布棋,可演化多少局數?” 葉千秋和呂不韋又同時在桌上寫下一大串字來。 “八千四百七十二億六千八百八十萬九千四百三十局?!? 蔡澤見狀,目光一閃,不禁笑道:“二位厲害,老夫服了。” 葉千秋對呂不韋的心算能力還是頗為佩服,能做到一國之相邦,青史留名之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呂不韋和他不一樣,呂不韋只是一個普通人,并沒有踏入修行道,單憑心力計算,便可以算的如此之快,著實是天賦異稟之人。 而他元神有成,心力自然不是等閑人可以比得上的,謀算之術,自然常人難及。 這時,有侍者端著飯食而來,酒菜擺置在三個桌子上,三個人各自坐在桌前,對飲起來。 一番暢談對飲,讓葉千秋對呂不韋其人有了更加深厚的了解。 觀其言行,便可知其行事如履薄冰,但對于權利的執著亦是不曾退卻半分。 到了后半天,葉千秋方才從相府離去。 自從一統道家天人二宗,決定要給道家找到一條光明未來之后,葉千秋便決定了要助嬴政一臂之力。 當今之天下,不同于唐宋之后。 七國之間,雖然都是華夏之人,但想要一統七國,并不能如同唐宋之后那般。 如果沒有百年的經營,很難一統天下之民心。 他要做的事,就是讓短命的王朝不再那么短命,讓天下在歸于一統之后,不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分崩離析便是了。 這樣,道家百年無虞,道家之人可安心在太乙山修行。 更關鍵的是,借助秦國之勢,或許他可以找到許多憑借個人力量難以找到的關于神冥兩界的東西。 江湖,廟堂。 從來都不是分開的。 特別是在這樣的大爭之世。 江湖之人入主廟堂,也是常有之事。 在這方天地之中,諸子百家分門分派,就連儒家之人,亦是劍術高明的劍客。 墨家就更不必多言,墨家營造的機關城還潛藏在大山之間,墨家之人個個都是身懷絕技的高手。 在這個特殊的時代,注定有許多人,會因為國破家亡流血消失。 他不希望道家弟子淪為這樣的犧牲品。 …… 傍晚,斜陽西下。 咸陽城外的河道之中。 河岸便都停滿了舟船,風燈搖曳,大船小船層次不齊,在這斜陽余光之下,讓人感覺到了一種撲朔迷離之感。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葉千秋按著和蓋聶約定好的時間,已經來到了城外。 此時,河岸邊,人來人往的,還有不少行人。 待天色完全黑下去的時候,人影漸漸沒了幾個。 葉千秋在河岸邊走著,只見前方岸邊,孤零零的停泊著一艘黑篷快船。 這只船風燈不大,帆桅不高,老遠看去,只不過是尋常的一艘商旅快船而已。 只見蓋聶站在船頭之上,迎著夜風而立。 夜風將他的衣衫給吹拂而起。 葉千秋出現在了蓋聶的面前。 蓋聶見狀,朝著葉千秋恭敬的側身虛手,道:“先生,請?!? 葉千秋微微一笑,上了船。 正在此時,船艙皮簾掀起,一個身著黑色斗篷,挺拔偉岸的身軀走了出來,朝著葉千秋肅然一躬身,道:“嬴政恭候先生多時了。 葉千秋聞言,微微一笑,道:“一年未見,看來秦王之勢孕養的不錯。” 嬴政笑道:“先生傳嬴政煉氣煉神之法,確有奇效。” 葉千秋微微頷首,道:“修行不是一日之功,要經年日久的堅持下去方可。” 嬴政點頭稱是,然后抬手道:“先生請入艙說話。” 葉千秋也不多禮,直接先進了船艙之中。 嬴政朝著蓋聶說了一句“起船”,然后也跟著葉千秋進了船艙之中。 蓋聶站在船頭,吩咐人開船,快船在水中飄蕩,迅速的消失在了沉沉的夜霧之中。 船上的風燈映出粼粼波光,船上情形一目了然。 船艙寬敞,厚實的毛氈鋪在地上,三張大案不分尊卑席次按品字形擺開。 葉千秋在臨窗的案前坐定,嬴政在側案前入座。 這時,只見一名年輕的清秀內侍捧來了茶盅放好,又將熱氣蒸騰清香撲鼻的釅茶給二人倒上,然后躬身輕步的朝著外面去了。 葉千秋看著那清秀內侍,突然心頭一動。 第(1/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