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決斷-《漢鼎余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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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雷遠帶領數百精銳疾馳支援前線,辛彬便催促著所領的民眾百姓加快行進速度。這個時候,數萬民眾都已經深入到了灊山深處,所處的地勢越來越高,越來越陡峭。
從王延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群山層疊如障,霧靄翻卷如濤。遠處有幾座恍如插天利刃般的高峻山峰直入云層深處,山峰高處原有瀑布,因在秋冬枯水時節干涸了,只留下森白如玉的崖壁點綴其間。
平日里,這樣的風景落在眼中,必會讓人心曠神怡;但現在王延沒有半點觀賞美景的心思,他緊握雙拳盯著辛彬,大口喘著氣,竟然已經怒火沖頭。
“現在是真正生死存亡的時候!辛先生,你就給句明白話,什么時候才能有援軍?”王延厲聲喝問。
這段山道雖非絕險,但也不寬敞,僅容行車而已。兩人站在路邊的談話時,剛好一隊百姓從他們的身邊涌過,人數大約七八十,趕著幾頭牛羊,推著兩部獨輪車。王延兇神惡煞的吼聲把推車之人嚇了一跳,手一抖,車輪差點側翻,其余人趕緊涌過去幫忙。
辛彬向那些百姓們揮手示意,隨即略微提起衣袍下擺,往山道側面的斜坡緊走幾步:“我們且上來談,莫要阻了他人行路。”
王延雖是雷遠的護衛首領,地位畢竟與辛彬這種被大首領倚為左膀右臂的幕僚差得遠。他也知道像剛才那般大吼大叫,頗為無禮。只是,分明已將擂鼓尖隘口的現狀原原本本解釋了數回,辛彬卻遲遲沒有答復,這實在令他焦急萬分。
王延緊緊跟著辛彬,繼續道:“辛先生,小郎君此刻抵擋曹軍十分吃力,擂鼓尖隘口那邊如果支持不住……”
“我明白,我明白!先不要提擂鼓尖隘口那邊,你聽我說完!”眼看山道后方有一支維持秩序的小隊伍逶迤行來,辛彬趕緊再往斜坡上方去幾步,一直到藤蘿灌木橫生的邊緣處才停下,免得要緊話語落入別人耳中。
“昨日晚間,負責探路的前隊飛騎來報,吳侯和劉豫州都派遣了使者進入灊山。計算腳程,今日午時前后就能與我們相遇。我將代表宗主與之會談,并懇請吳侯和劉豫州立即發兵相助。但就算使者答應了我們的請求,也得返程調兵……考慮到吳侯與劉豫州的兵馬所處距離,我想,援兵絕無可能按照小郎君的要求,在三天內到達。”
辛彬這番話令得王延再次急怒,他手扶刀柄厲聲道:“辛先生,你……這是何意?你明知道局勢如此,卻還要坐視著小郎君和上千將士陷入危難嗎?本隊還有兵馬,為什么不派出去支援小郎君?”
這樣的指責,未免過于嚴重。辛彬一揮袍袖,臉色變了。自從雷緒抱恙以來,整個淮南豪強聯盟的種種運作,主要是在辛彬的推動下進行,除了不參與軍事行動以外,這位辛先生無所不預。他的身份地位,著實已經超過了大部分的宗族首領,此前吳侯合作時,淮南豪強提出請求授予官職的人物名單里,他也是最靠前的幾位之一。這樣的人物,豈能容王延胡言污蔑?
“現在的局勢如何,以后的局勢又會如何發展,我在心中推演過不下百遍、千遍。原本我想過,如果擂鼓尖那邊吃緊的話,從本營中盡力抽調,還能湊出三百部曲和一千丁壯折返回去支援……數量不多,但也足能緩解局勢了。可是我怎么也沒想到,永明,你會跑來告訴我,小將軍在前線戰死!”
說到這里,辛彬的花白長須顫抖起來,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緊成拳,那神情竟然叫人有些害怕:“昔日我落難流離,是宗主出面救拔于顛沛之間,數十年來,外托主從,實有兄弟親人的情誼。自從宗主病重以來,我……我……我已經日夜輾轉,五內俱焚!本以為,幸有小將軍足以繼承宗主的事業……你來了,告訴我小將軍戰死?我該怎么向宗主交代?你以為這樣的局勢,只關系到擂鼓尖前線,只關系到你的小郎君嗎!”
說到這里,辛彬赫然已經暴怒如狂。
王延反倒尷尬。他也知道,辛彬只是個竭力維持局面的老人,所面臨的難處超乎想象。
“辛先生,是小人失言。請恕罪……”王延咬了咬牙,把堵在嗓子眼的“但是”二字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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