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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興是奚端秀的新家，也是所有陪嫁人等的，兩年前的元旦那日發(fā)生什么，周媽媽也不清楚，承平伯夫人在那個新年戴孝、又帶著老妾朝賀，受到晉王殿下單獨賜宴的禮遇。

    這件事情在奚端秀面前就這樣過去，她雖然不快，因自己微服而來，也說不出什么，而在奶娘唐氏那里就難以過去，像塊大石頭般的堵著心口，唐氏氣的仰望那間客棧的二樓，她知道十五姑娘在這里，可是那四個陪嫁死人一樣，任憑承平伯夫人領(lǐng)受屬于今晚的第一敬意，再就揚長而去。

    難道她們沒有看到？

    難道她們敢在侍候十五姑娘的時候打盹了不成？

    如果周媽媽的話此時送到唐氏面前，唐氏只會怒罵出來，什么戴孝不能拜見，兩年前的過年，新年初一是最好的日子，不是戴著孝照樣拜見晉王。

    唐氏尾隨承平伯夫人而去，她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的狐貍尾巴越來越多，她一定要多掌握一些，十五姑娘在這南興再沒有別人依靠，只有她這個奶娘媽媽。

    常當?shù)姆块g在泰豐商行后院的高處，萬攤燈火下街道若白天夜空似黑幕，高勁站在窗戶內(nèi)往下默默，兩步外的常當則凝視他的眉頭眼神，忽然道：“承平伯夫人有她的氣節(jié)之處。”

    被猜中想法讓高勁的詫異閃電般放射而出，猶豫的吞吐呼之欲出，最后他緊閉嘴唇?jīng)]發(fā)一言，冰冷而僵硬的晃動下脖子，拿這個動作當點頭。

    看似他領(lǐng)悟常當話里承平伯夫人的品格，細微的神情瞞不住商場老狐貍常當，大掌柜這個位置察言觀色毫不為難，頭回見面常當就依靠閱歷發(fā)現(xiàn)高勁草包，電閃雷鳴咆哮心田時，伴隨著一個結(jié)論，這御史手里有伯府的證據(jù)，這些御史手里有伯府的證據(jù)。

    受到整個南興泰豐分行擁戴的常當尚不能保證辦事的面面俱到，未亡人想來更難，常當沒考慮伯夫人算恭敬他，又算有口碑的未亡人，魯王步步相逼引來御史，為自保的人考慮不到別人。

    手握更多御史所想，也就盡早把高勁攆走，常當不知道上一波以張匯青為首的御史是晉王出手攆走，他只知道自己容忍不下這回，進前一步咄咄逼人：“大人要我當差，凡事不能隱瞞。”

    高勁一愣神間，唇齒間來回徘徊的話脫韁而出：“承平伯府的珠寶商會我要一張請?zhí)！?

    “好。”

    珠寶商會的日子定下來，請?zhí)桶l(fā)放到各人案頭，常當三步并作兩步，飛快抽出案幾上大堆賬本里一張喜紅色，塞進高勁手里，他炯炯未變的神情像在袒露真心。

    高勁感覺到指尖一點暖自請?zhí)飦恚膊橛凡慌驴嗪慌挛ｋU卻常在苦寒常在危險，知音人真誠人忠厚人可遇而不可求，年青的御史淚水微盈，肺腑里重新攪動初捧書本時的壯志，及初入官場的抱負。

    在這樣的心情之下，高御史第二句不加思索的話再次而出：“常掌柜，若我沒出現(xiàn)在伯府這商會上，”他手指用力捏緊剛得的請?zhí)嵵氐亩冢骸澳阋杏浤峭斫灰椎闹閷毭Q，包括零散珠寶和拆卸的珠寶。”

    高勁離開以后，接下來直到天明的鐘點，常當陷在“珠寶”字樣里沉思，毫無疑問伯府的珠寶被御史盯上，承平伯府得到晉王殿下賞識后發(fā)家之快常當也曾猜測，與他無關(guān)隨后拋開，現(xiàn)在看來魯王要在珠寶上做文章，常當雖不嗜好珠寶，大掌柜這職令他有所見聞。

    一塊可以媲美和氏壁的陽山美玉可以分為五、七塊時，其中三塊落到一個玉工手中，因玉質(zhì)相同而出來的首飾極有可能相同，匠人對同材質(zhì)美玉的靈感也許就這一個，全打成簪子或磨成玉鐲。

    打個比方說三塊美玉三個玉簪，來源相同匠人相同流傳的故事也相同。

    張家收藏一個。

    李家佩戴一個。

    一個在珠寶商鋪出售，由東家到西家，再轉(zhuǎn)到南家、北家鋪面走幾趟，易手者不知幾人。

    張家犯事拿玉簪出售，官差說這簪子是犯官之物理當充公，經(jīng)手的、出售的都算銷贓，珠寶商鋪出來一個懂行的，頭頭是道的說段故事，這玉有五、七塊呢，這簪子至少三、五個呢，珠寶商鋪的后臺足夠硬，官差另行尋找犯官之物，珠寶商鋪沒有后臺，只能被一根玉簪株連。

    常當想到這里覺得自己懂了，魯王的意思借珠寶扳倒承平伯府，為什么是珠寶呢，老狐貍心里都是多的，常當再想了想，晉王妃今年入王府，女眷幾時離得開過珠寶和首飾，他拍拍額頭大徹大悟，魯王梁廓弄計從不一石二鳥，他一般一石五鳥、十幾個鳥，一環(huán)扣著一環(huán)，中間哪一環(huán)失敗都不妨礙下面一環(huán)的進行。

    不管承平伯府收藏的珠寶來路多正，魯王府想弄手腳，接下來將會出現(xiàn)歷年犯官的贓物里有同樣的一件，如果這一計不成，珠寶是離間女眷最厲的殺著。

    腦袋發(fā)熱的常當走到高勁剛才的站位上吹北風(fēng)，盤算著怎么知會伯夫人一聲才好，魯王歷年在南興順風(fēng)順水的得意，他算計起人來沒完了，全然不考慮自己需要脫身。

    誰會拿算計當一輩子的正事情，除非魯王殿下這種野心的人。

    一刻鐘過去，半個時辰過去，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夜入凌晨愈發(fā)漆黑，再就即將發(fā)白，樓下走過的人一撥一撥，屠巨山晃動鐵球大笑而過，董跳墻嬉皮跳脫哈哈而行，常當是最后一個穿行街道的大掌柜，巡視這一晚的收尾生意。

    以他的年紀熬不得夜，以他的身份一般睡兩個時辰早起無人過問，這一夜是個例外，常當向魯王的怨恨多加幾分，好在他想出對策足以緩解身體的疲勞，精神頭不錯的和最后的主顧談笑風(fēng)生。

    伙計們打著哈欠收拾攤位，準備把白天還給原本的菜販和起早的行人，奚端秀被簇擁著離開客棧，四位陪嫁媽媽不懂十五姑娘心情，夸她這一夜了解南興民生可謂辛苦，奚端秀還在比較伯夫人出行、屠巨山出行、泰豐大掌柜常當出行。

    向伯夫人而發(fā)的敬意，屠巨山?jīng)]有，常當也不會有，商行里沒有一定地位見不到常當，屠巨山倒是喜歡街頭擺段龍門陣，問題是他是個豪杰，商人們出錢保鏢，做買賣時沒空理會。

    新婚的奚端秀疑心起來，又下去，按下又起來，終于她看了個今晚的全套，相比較之下年青的未亡人地位不遜于她。

    她任性的一夜不歸，以為晉王殿下會有所催促，長安在王府門外迎接，笑回道：“殿下在書房一夜會議，本要告訴王妃去，不想王妃玩的好，殿下說不打擾倒是正經(jīng)。”

    梁仁聽說奚端秀留戀商會不肯回來，自然以為她被衣料迷眼，又年青貪玩徹夜不歸，打發(fā)任何一個人帶著三十寸舌燦蓮花都像阻止游玩，也就沒有去人，夜宵周到也就是了。

    陪嫁媽媽們是夫妻中的過來人，都能明白，笑向長安欠身，媽媽們雖年長卻是初到生地，從不小瞧長安這王府正主的心腹人，奚端秀瞄瞄媽媽們神色，知趣藏起自己的小心眼子，問聲早飯給殿下吃什么，一夜不眠幾時補眠。

    翹首書房有意前往探望，長安笑回會議還未結(jié)束，殿下抽不出空補眠等等，沒等奚端秀擺臉色出來，周媽媽又上前來：“雖是掛念，倒不好打擾，殿下特意關(guān)懷，何不先回房補眠換衣，上午醒來還要理家事，下午從容地再去倒是合適。”

    奚端秀默然不語，陪嫁是她的屏障，她們盡力盡力護的不是自身體面，而是王妃的尊嚴，她不再說什么，帶著這大隊的人走向二門。

    梁仁得到長安回話，繼續(xù)安心。

    .....

    承平伯府的香堂幾經(jīng)翻修，變成現(xiàn)在的高大寬闊，正堂的兩側(cè)加蓋房間，預(yù)備著接待客人，遠親們不再走動，還有結(jié)交伯爵的客人，林忠最后一個進來，見到讓出居中位置，側(cè)坐主位的秦氏，兩邊讓出他的一個首位，以下林誠、林義和林誠。

    冬巧送上茶水，就坐到門外長廊欄桿上眺望，像是把風(fēng)又像看北風(fēng)卷云。

    秦氏笑笑：“別互相看了，夫人在忙晚上的商會，咱們也應(yīng)當忙，可我有件事情非說不可，四位管家?guī)臀夷脗€主意。”

    兩年多的守孝下來，姨娘這樣的身份和管家這樣的位置比以前親近，都是伯夫人得力的人手，每每遇到事情時心思一眼見底，要使壞的也呆到這時。

    “姨娘請說。”管家們道。

    秦氏掃過林忠林誠的花白頭發(fā)，像是比以前多些，夫人愈加干練，管家們就只能老了，歲月這件事情，它幾時饒過這天地間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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