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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起來也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怕有用的話，那我就怕。”

    凌逸聳聳肩，沒說話。

    秦旭看著凌逸：“凌逸你說實話，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覺得我特別丟臉？居然一被嚇就會尿褲子？”

    凌逸點點頭：“對一個將死之人，我不想撒謊，是的，我挺看不起你這點。”

    “哈哈哈哈！”秦旭忽然爽朗的笑了幾聲，道：“臨死前能跟你聊聊天，果然是最正確的選擇！”

    他說著，拿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滋溜喝了一口，也沒去管凌逸，拿起筷子，夾起早已冷掉的菜，吧唧吧唧吃得很香。

    吃了兩口，放下筷子，又把杯中酒一口干掉。

    說道：“如果能活下去，那別說尿褲子，就算拉褲兜又有什么呢？”

    凌逸愣了一下。

    秦旭抽了抽鼻子，笑呵呵的道：“這世上有一種人，非常猥瑣，下賤，沒節操，為了活命，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你知道嗎？兩千多年前，大秦還沒建國的時候，我的一位先祖……為尊者諱，就不說是哪位了。”

    “他老人家，嘿……當年什么窩囊事兒都干過。”

    抬頭看了一眼凌逸：“給人下跪，從人家褲襠下鉆過去；被人追殺，躲在雞窩里沾一身雞屎；為了逃命，鉆過狗洞，當過乞丐，殺過良人……真的，這些你在史書上肯定看不到。”

    “如果當年那位先祖選擇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話，那……應該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大秦了。”

    “所以，不是有句話嘛，叫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

    “我那次尿褲子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即便傳出一些流言蜚語，其實也沒什么。包括這次，同樣也都沒什么。”

    “只要我能成功上位，成為國君，然后……成為一位好國君，那么，所有過往，就都不會有人提起。”

    “你可能覺得我像個廢物一樣，但站在我的立場，我不覺得自己是廢物，只能說……你太厲害了，我不是對手；只能說，我弟弟運氣太好遇到了你，如果你是我的同學，那么，我何必用這種方式奪取帝位？”

    秦旭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笑著說道：“你覺得，我說的，是否有那么幾分道理？”

    凌逸點點頭：“有那么幾分道理。”

    秦旭又開心的笑起來：“你看，心平氣和的時候，即便是敵人，也是可以做到相互理解的。”

    凌逸看著他：“但你終究做出弒父殺弟的舉動。”

    秦旭夾菜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但還是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細嚼慢咽的品嘗起來。

    “太淡。”他評價。

    半晌，一用力，順著喉嚨咽下去。

    抬頭看了凌逸一眼：“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只惡魔，就看你放不放它，或者，看它有沒有機會沖出來。”

    “如果我跟你說，我也曾有過遠大抱負，我也曾想過利用孫清波那群王八蛋上位，然后甩開他們最后干掉他們，勵精圖治，收回東海城，讓大秦變得比現在更加繁榮富強……你信嗎？”

    凌逸點點頭：“信！”

    秦旭搖頭嘆息：“真想不到，臨死前真正能理解我的，居然是把我逼到絕路的對手……你知道嗎凌逸，這些話，我弟弟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我不是說他人不好，他比我善良，但他不信我，他不相信我……”

    秦旭說著，聲音有些低落起來，喃喃道：“我小時候就知道，大哥是要被立為太子的人，是儲君。而大哥一直以來也都非常優秀，表現得特別好，無論文化還是修為，都非常好！我跟老三都不如他！”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有一天他突然就……瘋了。”

    凌逸愣了一下。

    秦旭笑起來：“不信吧？但這是真的，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能理解。后來，大概前幾年，有一次我去看他，他當時正在看書，見到我時也非常平靜，溫文爾雅，哪里像個瘋子？分明就是一個睿智的學者！”

    “有意思吧？”

    “我問他為什么要裝瘋，他說不是裝的，當時是真的瘋了。準確的說……應該是抑郁吧。”

    “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須要做一個完美的人，不能有瑕疵。”

    “壓力太大了，不想活，只想逃離！”

    “我當時……怎么說呢？能理解，但不認同他的做法，一個注定要成為太子的人，為什么想要逃離呢？為什么就不能讓自己做一個完美的人呢？”

    “所以從那時起，我就暗自發誓，我決不能像大哥那樣，他太軟弱了！承受能力太差！換做是我，我肯定穩穩的！”

    秦旭看著凌逸，輕輕喝了口酒，微笑道：“大哥瘋了，我是嫡出二皇子，所以這儲君之位，理應是我，對吧？”

    不等凌逸說什么，秦旭又解釋道：“我們哥仨一母同胞，從小就很親，也不存在誰是天才誰是蠢貨這種說法。老三能力水平怎么樣，相信你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差，但也沒優秀到哪里去。準確的說，他并沒比我優秀到哪去。”

    凌逸沉默，因為秦昊的能力，的確不是特別出眾那種。

    至少，在凌逸看來，同樣的位置，羅雪也好，楚燕瑜也好，都應該會比他更優秀。

    “所以我說儲君之位應該是我，沒問題吧？”

    秦旭看著凌逸。

    凌逸苦笑道：“這問題，我不好回答你。”

    “嗯，我懂，我全都明白的。”秦旭點點頭，道：“從那時候起，我就以一個儲君的標準來要求自己，但同時我也明白，不能太露骨，不能讓別人……主要是我父皇，覺得我小小年紀居然就動起了這心思。”

    “所以我也很低調，不去聯絡大臣，不去勾搭軍方，甚至連那些社會名流我都不怎么來往。我只認真學習，刻苦修煉，非常努力的讓自己成為一個完美的儲君人選。”

    “但你知道嗎？就在老三十八歲剛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我無意中聽見父皇跟首相聊天，我可以發誓，真不是有意偷聽的。當時我去找父皇，走到門口還沒等敲門，正好聽見我父皇非常開心的大聲說話，他說，老三天資聰穎，有帝王相！”

    秦旭看著凌逸，眼中露出無盡復雜之色，他笑得特別苦：“凌逸，你能告訴我，什么叫帝王相嗎？”

    凌逸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秦旭呵呵笑道：“是吧，你不知道吧，我也不知道！當時我聽到那句話，整個人都呆住了，不小心碰到了門，弄出一點聲音，被我父皇聽見。”

    “你知道，我父皇上過戰場的，警惕性極強，他當時估計也是驚怒交加，因為不小心說出了一個大秘密。”

    “于是，順手操起手邊一個茶杯就砸了過來……”

    秦旭抬頭看著凌逸：“我當時被那消息震撼得整個人都懵了，大腦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當那個茶杯飛過來砸在門上，把門砸個窟窿又打在我身上的時候，我一點反應都沒能做出來。”

    “然后……我失禁了。”

    “父皇發現是我，什么都沒說，只讓人把我送回去，但后面對我……也是愈發的冷落。”

    秦旭輕輕嘆了口氣：“從那之后，一旦遇到什么劇烈的刺激，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凌逸倒是沒想到還有這茬，估計這件事秦昊也是不知道的。

    不過此時此刻，就算知道，又能怎樣？

    唯有一聲嘆息。

    秦旭看著凌逸，又露出一絲微笑：“其實說這么多，不是想討饒，也沒有別的目的。”

    “就是人要死了，有些心里話如果還憋著，會特別難受。”

    “我這一生很短暫，而且也挺后悔的，如果當年沒動那心思，那今天我就還是瀟灑的二公子。”

    “說不定跟你這種絕世天驕也能成朋友而不是敵人。”

    “我不會虛偽的說，我這一生無遺憾，我的遺憾非常多。但都沒機會實現了，凌逸，你是修行中人，你說人……有下輩子嗎？”

    妖女在凌逸腦海中淡淡道：“轉世靈體，受因果影響，不知前生，不曉來世，所以，下輩子這東西，有跟沒有，其實沒什么區別。”

    凌逸看著眼中滿是期待的秦旭，點點頭：“有。”

    秦旭露出欣慰笑容：“有就好，其實我特怕黑，小時候怕老大笑話我，不敢跟他說，當然更怕別人笑我，所以也從來沒對別人說過。我怕黑，更怕死后無知無覺，那不是睡著了，而是徹底消失，那種感覺太可怕。”

    凌逸沉默了一下，道：“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我也怕死。”

    秦旭有些意外的看了凌逸一眼，道：“好遺憾，本王竟沒機會與你這種人成為朋友！”

    “既然你說有來世，那我信你，所以我干脆在臨死前發個誓，就當……是個心理安慰吧！”

    秦旭說著，一臉認真的道：“下輩子，我愿放棄今生所有恩怨，我誰都不恨！即便死，也是自作自受，心甘情愿。所有一切因果，皆終止于這一世，終應在我一人身上！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妖女在凌逸腦海中，輕輕咦了一聲，道：“有點意思。”

    秦旭說完之后，長出一口氣，有點不好意思的對凌逸說道：“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心愿，這次出來之前，我就已經隱隱料到可能會面臨這種結果，但我沒辦法……”

    凌逸看了他一眼，終于肯說了嗎？

    “如果今天你沒來，這個誓我不會發，所有事我也一個字都不會提，因為太可怕！”

    秦旭又倒了杯酒，剛要喝。

    凌逸拿過酒壺，看了一眼已經觀察半天，確定沒人用過的杯子，隨手倒了杯酒。

    “別一個人喝，我陪你。”

    秦旭微微一怔：“你不怕這酒有毒？”

    凌逸心說怎么就不怕？是我家妖女說這酒安全我才敢喝。

    “不至于。”凌逸輕描淡寫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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