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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于龍這樣壽命接近于無限的生物來說，很難評價它們是一頭老龍，年輕的龍，或者中年龍，雖然它們確實有過年幼的時光。

    但對于趴在宮殿正中央的托拉戈托斯來說，它至少從外表來看，是一頭垂垂老矣的龍了。

    在它漫長的生命之中，皺紋逐漸爬上了臉頰，匯聚在隆起的眉骨之下，或眼角與微微彎曲的嘴角之上，像是一條條潺潺的溪流，流向那個凹陷的眼眶深處。

    在那黑色的陰影中，有一雙金色的、如同將要熄滅的眼睛。而巨龍的下巴處像是也人類一樣生出了長長的銀須，隨著粗重如雷的呼吸，它們也微微晃動著。

    它一只爪子交疊在另一只爪子上，一動不動地趴在一座金幣堆成的山上面，幾乎像是睡著一般，偶爾抬起眼皮，露出金色的目光看一眼大廳中的眾人。

    它的正前方是一個老矮人，他有一對霜灰色的眉毛，帶著閃閃發(fā)光的王冠，揚著眉毛對它說道：“我的老朋友，聽說你的狀況不太好，我千里迢迢從埃爾德隆趕來，希望能見上你最后一面。”

    托拉戈托斯認出這個矮人來，它是瓦里特第十七個小兒子最小的那個孫子，鋼眉毛們似乎總是喜歡讓最小的那個繼承者繼承尊位，這好像就是他們的傳統(tǒng)。

    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在它漫長的一生當中，與鋼眉毛們都保持著悠長的友誼，它見證了他們的四代君王，不像人類那么易變，也不像精靈那么冷淡。老龍爪中此時還攥著那枚矮人送它的山脈之煙塵寶石——鋼眉毛們從群山的深處將它挖掘出來，作為兩者之間不變友誼的見證。

    老瓦里特圓圓的臉和那可笑的大鼻頭在它面前一晃而過，然后是它那個傲慢的大兒子，他戰(zhàn)死在了什么地方來著？這一家族的特征，似乎都匯聚到了面前這個老矮人的身上。

    在它右側(cè)，一個渾身赤紅的老蜥蜴人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半蹲在宮殿的梁柱上，頭上擦滿了艷麗的羽毛，臉上涂抹著白色戰(zhàn)痕，帶著桀驁不馴的目光看著宮殿之中的同族。

    “尊敬的巨龍，巨蛇之尾已經(jīng)重現(xiàn)天空，伊索林消失之后，我們很少再能觀察到如此明顯的星相。我們不知道這背后隱喻著什么，但水占術(shù)的每一個結(jié)果都是兇兆，或許大變將不遠矣。”

    開口的是一頭有些肥胖的蜥蜴人，看起來像個大肚皮的蟾蜍，帶蹼的爪子握著一根微微彎曲的手杖，厚厚的脂肪上覆蓋著角質(zhì)層，幾乎將它眼睛擠成了一條縫隙，用視角的余光掃視著大廳。

    它說話時，帶著厚重的腹音，有些令人厭惡。

    它身旁一頭長著灰白皮膚的高大同類，就輕蔑地噴了噴鼻子。后者幾乎和泰納瑞克一般高大、年輕與強壯，結(jié)實的胸肌上躺著三條獸牙項鏈，上半身就那么袒露著，兇惡的巨口利齒遍布更像是一頭從侏羅紀時代走出的生物。

    它開口答道：“太陽紀元上所標示的大時代已至，它預(yù)示著精靈與凡人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辛薩斯會重回世間。我已經(jīng)可以感到星界的力量正在匯聚起來，那個聲音已經(jīng)蘇醒過來了，這正是屬于我們的時代。”

    “而我，”年輕的蜥蜴人聲音咝咝作響：“就是安達索克預(yù)言之中那命定之月，閃耀之海的意志繼承者，古達索克的新王，各位，請給予我你們的古老祭禮吧。”

    它站出來來到托拉戈托斯面前，高傲地答道：“古老的守護者，給我你的祝福，我就是那個你等待已久的人，我將完成你的夙愿。”

    矮人沒好氣地回過身去，擋在這家伙面前：“老托拉戈托斯自然會選出那個人來。至于現(xiàn)在，你最好是走開一些，因為它需要休息。它已經(jīng)一千兩百歲了，你最好學(xué)會尊重老人。”

    “這是我們族內(nèi)的事情，最好走開的人是你，老矮子。”高大的蜥蜴人不屑地說道。

    老矮人重重地哼了一聲，從背后取下戰(zhàn)錘握在手中：“看來我得教教你什么是禮貌。”

    “戰(zhàn)斗？”高大的蜥蜴人也取下長刀：“諸圣在上，我奉陪。”

    但正是這個時候，大廳另一邊傳來一聲冷哼：

    “真是無聊至極。”

    說話的是一頭佝僂的老蜥蜴人，它瘦得近乎皮包骨頭，就好像是一張灰黑的外皮蒙在光禿禿的骨架上一樣，虹膜與瞳孔是迥異于它人的蒼白色的，猶如一對凸起的死魚眼。

    在老蜥蜴人身后，還有一群人類，紅色的戰(zhàn)袍顯得十分顯眼，如果方鸻在這里，一定能認出其中那個銃士，正是在精靈遺跡與他打過一次照面的家伙。

    后來遺跡坍塌時，他看到對方被飛石砸中落到了谷底。

    而緊跟在老蜥蜴人身后的，正是當時杰弗利特紅衣隊的指揮者——滄海孤舟。

    “各位，”老蜥蜴人用蒼白的眼睛看著其他人：“伊索林消失之后，古代圣賢們的預(yù)言便已經(jīng)宣告失效，我們一族早不再相信那些古老的東西。新的紀元已經(jīng)降臨了，而這一次我們黑夜之民將要掌握自己的命運——辛薩斯必將歸來，但不是通過你們以為的方式。”

    “它，”它吐出分叉的信子，發(fā)出干啞的咝咝聲道：“必將君臨一切。”

    “而你們，皆要臣服于此。”

    老蜥蜴人用枯枝一樣的手指指向其他人，用充滿了的威脅的目光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告辭了。”然后它抓著手中的木杖，一瘸一拐地向后走去。

    在它身后杰弗利特紅衣隊的人紛紛讓開一條道路，他們看了這座金碧輝光的大廳一眼，眼中有些羨慕之色，但也紛紛跟著老蜥蜴人離開。

    這些人一離開之后，寬闊的宮殿之中立刻空了好大一塊。

    在上一個時代之前，這座建立在山谷之上的宮殿曾經(jīng)是辛薩斯蛇人用來執(zhí)行祭禮的神圣之所，蛇人們崇拜星與月，因為它們的圣所往往高高在上，仿佛穹野。

    密集的廊柱與階梯，則猶如眾圣與星河。

    方鸻與泰納瑞克正在蘇菲、茜一前一后的帶領(lǐng)下，緩緩走上宮殿前方的階梯，正好與從里面走出的夜蜥人一族打了個照面，方鸻看到后面的杰弗利特紅衣隊，下意識地停了下來。

    而對面那夜蜥人一族的長者，在看到泰納瑞克時也停了下來，雙方都瞇著眼睛看著對方。

    但不過是短暫的一瞬，雙方便交錯而過，彼此將彼此甩在身后。

    滄海孤舟身邊那個銃士還有些好奇地回過頭看了一眼方鸻的背影。“怎么了？”滄海孤舟察覺到他的異常，開口問道。而這時候那個年長騎士喬里已經(jīng)不在這個隊伍之中，精靈遺跡一戰(zhàn)之后，后者已經(jīng)在半個月之前退役了。

    “沒什么。”銃士搖搖頭，他在精靈遺跡之戰(zhàn)與方鸻交手過一次，但兩者都在較遠的距離上。而這一個月以來，方鸻的變化不知有多少，加上后者又帶著面具，他自然沒能認出來：“只是有些奇怪，總覺得之前過去那人有些眼熟。”

    “你是說銀色維斯蘭的那個小公主？”滄海孤舟問道。

    “不，是另一個。”

    “是那個蜥蜴人。”

    “是它旁邊那個年輕人。”

    滄海孤舟回憶了一下，確信自己沒有見過對方，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很自信，因此便也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轉(zhuǎn)而回頭去問那老夜蜥人：“尊敬的長者，之前那家伙是？”

    “安達索克來的年輕人，我聽過它，比里面那個稍微有前途點。”老夜蜥人聲音沙啞地答道。

    方鸻則沒那么多想法。

    他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杰弗利特紅衣隊的銃士，不過他早知道杰弗利特紅衣隊在這個地方，又了解對方與血之盟誓的關(guān)系，心中自然沒太多驚訝。

    他和杰弗利特紅衣隊有不小的仇，不過這不代表著他在公開場合會公然挑釁對方，充其量躲在暗處悄悄陰對方一下罷了，就像之前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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