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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邊的茶館中，如往日一般的喧鬧。

    七八成的座位上都坐了人。一名說書人坐在高臺上，拿著最新的報紙給茶客們分說新聞詳情。

    正說到河?xùn)|大捷，斬首千人，茶館中就是一片叫好聲。

    丁兆蘭坐在進門口的地方，兩只眼睛看著街上，耳朵則分心聽著新聞。

    昨天剛剛傳來的捷報，讓京師再次歡騰起來，今天的各家報紙上，都在頭版刊登了這一場捷報。

    丁兆蘭在府衙中，對這一次勝仗的情況了解得稍多一點。

    這一仗，出戰(zhàn)的主力其實是折家為主的麟府軍，位置又在河外云中之地，遠離代州神武方向的主戰(zhàn)場。雖歸屬于河?xùn)|制置使司管轄，不過已可算是半獨立的戰(zhàn)區(qū)了。只看參戰(zhàn)將領(lǐng)中有種姓之人，參與的軍隊還有寧夏路的人馬，就知道這一仗，并不一定是河?xùn)|制置使的安排。

    但好歹是給河?xùn)|挽回了一點顏面。

    河北把遼國皇帝打得狼狽而逃，退守國境。甚至有傳聞?wù)f遼國偽帝被一箭射中了臀部，最后扮成農(nóng)夫坐著羊車才得以帶著屁股上的箭瘡逃走。

    這條傳聞，傳得很廣，卻沒有傳播太久，很快就被澄清，指出真正半邊屁股因箭創(chuàng)而爛掉的是皇宋的太宗皇帝。

    此言一出，當(dāng)然沒有人敢于在公開場合再提及皇帝、箭瘡和爛屁股的話題，不過開封府的百萬軍民，也得到了一個公開接受歷史教育的機會。

    有關(guān)遼國皇帝的傳言被澄清了，不過河北的大捷是鐵板釘釘?shù)?。相形之下，河?xùn)|之前的戰(zhàn)敗也就越發(fā)的顯眼起來。

    雖說報紙上有解釋是河?xùn)|官軍在北上出擊的路上，輕忽大意受到了遼軍的伏擊，盡管是失敗了，但無損河?xùn)|大局。雁門防線依然穩(wěn)固，神武軍這個雁門關(guān)以北的突出部，也依然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恼莆赵诠佘娛种小?

    可是京師百姓誰當(dāng)真能放心得下？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們更是以此為由，在都堂門前好好鬧了一場，鬧出了一樁大案，更惹怒了都堂，開始手段強硬的整治起京師和朝堂來。

    現(xiàn)在河?xùn)|終于有了一場勝利，京師對河?xùn)|戰(zhàn)局的印象也算是有所改觀，不會再擔(dān)心遼軍會突破雁門，或是奪走神武軍。

    就像現(xiàn)在的茶客們，開始討論河?xùn)|的官軍能否乘勝追擊，再接再厲，北上去收復(fù)大同，挽回之前丟掉的臉面。

    店小二提著巨大的長嘴銅壺，遙遙一傾，一道弧形的水線便注入到丁兆蘭面前的茶盞中。

    丁兆蘭已經(jīng)續(xù)到了第三杯，臉色越發(fā)的急躁。看看擺在柜臺上的座鐘，半個小時過去了，不能再等了。

    正要起身，一輛馬車在門前停下，從上面急匆匆的跳下一人來。

    那人一下車，就幾步走進店中，視線來回一轉(zhuǎn)，看見了丁兆蘭，這才松了一口氣。

    丁兆蘭臉上的急躁，氣定神閑的招小二過來倒茶，“唐家哥哥啊，明明是你約的俺，怎么反倒是你遲到了。”

    來人自是唐梓明。他兩步走到桌邊坐下來，剛拿起杯子就放下，“換涼茶?！彼ь^吩咐了一句，又對丁兆蘭道，“文太師的兒子被釋放了，不得不去一趟?！?

    “他被放了？！”丁兆蘭吃驚不小，他驚訝的追問，“是開釋？不是判罪？”

    “就是放了。開釋?！碧畦髅髡f，“他這運氣，還真是不錯。”

    何止是不錯。

    這段時間來，被抓進御史臺獄的犯官及其親屬不在少數(shù)。能從中出來的，要么是準備上法場，要么就是賜自盡后的尸首，還有就發(fā)配離京，能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開釋出獄，一個都沒有?，F(xiàn)在終于有了一個文惟申。

    “還不是看在他老子的份上?！倍≌滋m不屑的說道。

    “宰相家的衙內(nèi)，就算是過了五十歲，只要宰相不死，還是能有依仗。”

    “文老太師九十多了。”丁兆蘭道，就差說沒幾年好活了。

    唐梓明搖搖頭，“說不定真能活到一百歲?！?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丁兆蘭一時嘴快。對那位文老太師，他的看法與開封士民的普遍看法相同，都沒有絲毫好感。

    唐梓明哈哈一笑，接過小兒送來的涼茶，急急的灌了兩大口，把空杯子交還給小兒續(xù)水，他壓前身子，低聲對丁兆蘭道，“不過御史臺那邊也有消息，說要求文惟申近期內(nèi)不得離京，隨時等待御史臺的傳喚?！?

    丁兆蘭眨了兩下眼皮，有些開心，“也就是還吊著他？”

    “就是看在文老太師的份上，也不能讓人犯逃了罪責(zé)。”唐梓明義正言辭。

    丁兆蘭點了點頭，問道，“文家的事先放一邊，不知哥哥今天找俺來，到底有什么事？”

    “不能放一邊啊。”唐梓明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中帶了點愁緒，“還是跟文家有關(guān)?！?

    “什么事？”

    “小乙你自己交給我的都忘了？”唐梓明搖搖頭，“包永年的事?！?

    丁兆蘭精神一震，還有些驚訝，“哥哥你都查出眉目了？人在哪里，是死是活？”

    丁兆蘭在開封府快班里面是坐第一把交椅的好手，不可能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包永年的失蹤案上。

    他把事情交給唐梓明之后，就處理起其他更加嚴重的案件去了。只是他沒想到唐梓明這么快就有線索了。

    唐梓明又搖了搖頭，“不是他的下落。”他神色嚴肅起來，“小乙，我問你，你覺得包永年會不會已經(jīng)死了，甚至已經(jīng)變成了路倒的無名尸，被送去化人場給燒掉了？你知道的，京師里面這樣的無名尸，每天都有十好幾起?！?

    每年都有無數(shù)人抱著希望來到東京，這些人中有的會飛黃騰達，有的能發(fā)家致富，也有的會失望而歸，更多的則是沉淪在底層中，每天都在忙碌中過活，直到忘了自己的初衷，渾渾噩噩的活下去，但還有一小部分，則有著更壞的際遇，沒有夢想中的成功，也沒有一個穩(wěn)定的生活，而是在某一天，無聲無息的倒在了路邊上，成了開封府中一本黑皮帳冊中的一個數(shù)字，他的家人，永遠都不會知道他的下落。

    丁兆蘭搖了一下頭，“衙門送尸首去化人場前，都會先檢查的。”

    唐梓明點頭，他明白丁兆蘭的意思。

    如果是因各種外傷造成死亡的尸體，即使一時確認不了身份，找不到喪家，也必定會被仔細檢查，確認死因。

    而貧病而亡的無名尸，都是干瘦病弱，看不到傷處。但只要稍作檢查，尸體原身的身份，也能確認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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