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宴火(四)-《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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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裳沖一側的都所由贊許的點了點頭,都所由頓時松了一口氣,眉開眼笑起來。
“人員傷亡如何?”黃裳又問。
“第一天就死了八人,六個是一家子。那家住的院子搭了四層樓,他們一家住在最上面,風起時整個就塌了,一個都沒逃出來。另兩個,本是重病,因為淋了雨水就撐不下去了。第二天,又死了十三個,六個是房屋塌下來沒來得及逃出來的……”
錢瑞說得啰里啰嗦,都所由察言觀色,感覺黃裳漸有不耐之色,忙打斷絮絮叨叨的下屬,“大府問你總共傷亡多少???這些細的等問了再說?!?
錢瑞打了個寒噤,惴惴不安的偷眼看黃裳。
黃裳倒是沒什么不快。錢瑞說話多不過是年輕人想表現,而都所由,也看得出他不是要遮瞞什么才出言打斷,“不要怕,能記得這么細,可見是用心的。先告訴本府,總傷亡是多少,細節你回頭寫下來,呈交給廂中報上來。”
“受傷的有兩百七十三,死了有四十二,本來是四十一,但今天早上剛剛咽氣一個,前兩日扛木頭傷了肋,本來說不重,就沒去醫院,誰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吐血,本說今天就送去醫院,誰知大清早人就沒了?!?
四十二,按比例差不多是汴陽坊總人口的百分之一上下——比例具體是多少,由于不在籍的人口無法統計,汴陽坊這樣的貧民聚居地外來人口又尤其多,故而也說不清了——看著百分之一比例并不算高,其實也不少了。
開封府界的人口死亡率,依照近幾年的統計,年平均也就百分之一點二,加上未入冊的數量,也不會超過百分之一點五,對比一下經由保赤局統計的高達百分之三點五的年人口生育率,可見在都堂相公們的治理下,開封士民是安居樂業,故而人口能夠飛速增長。
而這一場災難,汴陽坊半個月就死了近一年的份量了。
黃裳毫不動容,半個月死夠一年份量,開封城中也許就這么一處,但死夠半年份量,已不是一個坊兩個坊了,虱子多了不愁。更何況,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治平二年的那一次大水,毀壞公私廬舍萬余間,
“有幾個發病死的?”
“八……九個。都是老的小的和婦人,成丁就一個,是三天前,突發急癥死掉的?!?
黃裳眉峰一跳:“什么???!”
“小人怕是疾疫,當天就去廂醫館請了坐館的劉醫工來。檢查過后,劉醫工說不是疫癥,不會傳染,但也沒確定是什么病,只說可能是厥脫?!?
“沒有痢疾?”這是大災之后,最容易爆發和傳播的疫癥了。
“有。這段時間,有五人發了痢疾,上吐下瀉。小人都是按照府中訓令,當天送去了廂醫館,聽說之后都送去了外城的新生醫院了。還有身上突然長斑發熱的,也有十幾人,全都送去醫館了?!?
錢所由嘴雖然碎一點,但該說的都沒漏,這讓黃裳很滿意。
災后疾疫,尤其是夏日洪水后的疾疫,以痢疾最多,然后就是傷寒,再來就是瘧疾,所以按照朝廷頒發的新版災傷應對手冊,開封府頒布了條令,命各坊嚴查有相應癥狀的病人,一旦發現,及時上報,并將病人送到對應的醫館中,最后統一運送出城。
但黃裳還是肅容強調道,“疫癥上一定要小心,一旦有苗頭,立刻送去醫院。本府知道病人家屬都擔心病人,你要好生解釋,安撫好人心,莫要生亂。”
他不僅是對錢瑞說,也是對都所由在說,一眾廂吏頭點得一般整齊:“大府放心,小人等一定會用心做的。”
黃裳神色依然嚴肅,依汴陽坊的現狀,是開封城中最容易爆發疾疫的地方之一,容不得有半點疏忽。
如果說對突然而至的暴雨,都堂沒有辦法,只能硬撐著,那對災后的瘟疫,都堂只有四個字——嚴防死守。黃裳很清楚,要是他做不好,就是韓岡也難保住他。
十幾日的雨水,雖說只有開頭幾日是暴雨如注,之后的雨水是時斷時續,連綿細密,就連讓都堂憂心忡忡的洪水,也在這半個月的時間里全都離開了開封府界。而開封府目前最為緊迫的任務,非是防洪抗澇,非是災后重建,正是防病防疫。
暴雨來了,會垮塌的只有年久失修的屋舍,影響到的也只有進出京城的旅客,洪水來了,也淹不到開封府高處的地方,歸根到底也只會有不多的一部分東京士民會受到影響。
但瘟疫不同。
東京三重城垣內,不計軍籍,共計四十九萬在籍人口,五萬以上的流動人口——這又是一個新生詞匯——而且這流動人口,黃裳都不敢肯定只有五萬,就是聽到下面報出十萬,他也不會驚訝。
而整個開封府界,官民士庶共計一百五十萬有余——這是在籍的主客戶,不在籍的還要再添二十萬。
另外京畿駐軍,上至班直,下至廂軍,一京二十二縣,兵力總計十三萬有余,并入親屬,足有五十萬。
這還沒算未入籍簿的幼子,借用保赤局的種痘數目,開封府界內,七歲一下的孩童當有百萬。也就是說,黃裳治下,人口至少三百萬。
已經多到了讓黃裳心驚膽戰的地步。一旦瘟疫爆發,三百余萬人口,沒有哪一家能說可以安保無恙。
就像這一座汴陽坊,七百多戶人家、三四千生口都集中在一座里坊中,比起內城那種三五巨室占據一座里坊,人口稠密十數倍,衛生環境更沒法比,洪水過后,最是容易滋生疾病,尤其是烈性傳染病,一個人得病,當天就能傳染給十人,第二天就是一百人,第三天一千人,第四天還沒過去,全都得病了。
盯著一眾廂吏,黃裳再三叮囑,甚至威嚇,“防瘟避疫是重中之重,萬萬不得疏忽,一旦有事,本府不免都堂責難,爾等亦難逃罪責!”
都所由及其下屬皆悚然領命,錢瑞的黑臉甚至都白了,
見這一干廂吏如雷驚的蛤蟆,黃裳又把口氣緩和了下來,“如果爾等差事辦得妥帖,本府亦絕不吝賞賜。府中每年轉官吏員總有五六人,有年資高者,有德望隆者,亦有功績著于同列之輩,若是爾等當真能立下功績,本府又如何會吝惜一領青綠?”
一個巴掌一顆糖,對于普通的吏員、或是底層軍官來說,得入流品的官身,可是夢寐以求的好事,但那就跟天上的月亮一般,可望而不可及。但當真有機會能得到一個官身,為此而心動的絕非只有都所由一人。
比起剛才因畏懼而領命時的聲音,現在應聲的吏員們的聲音中充滿了熱情。
一硬一軟的揉搓過了辦差的廂吏,黃裳又招過汴陽坊的一眾父老,二十多人,基本上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蒼頭,個個老態龍鐘,在黃裳面前戰戰兢兢。
“爾等莫怕,本府來此,是奉相公之命,體察坊中災情,并督辦災后救助。”
黃裳素知兩位宰相,尤其是其中的一位,在民眾中的地位,一開口就提到了自家的頂頭上司,頓時就見父老們臉上憂懼的神色少了不少。
“自來大災之后須防大疫,此事事關爾等自家性命,萬萬不可疏忽。積水要盡快排干,淤泥也要盡快鏟除。毀壞的廬舍,清理起來同樣要盡快。這些都是易于滋生疾疫的場所。陰濕的地方要及時撒上石灰,可以消毒殺菌,衣物床褥要在太陽下多曝曬,這與石灰有著同樣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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