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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南北(15)-《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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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巨艦的輪廓被甲板上的燈火勾勒而出。

    碼頭上,付德昌抬頭仰望,占滿視野的船影巍峨如山。

    一只吊鉤勾著一捆丈許長的木料,就在付德昌的面前緩緩上升,安裝在船舷的吊機把要更換的部件吊裝上船。

    一排桅桿中間少了一根,就像人缺了門面上的一顆牙,分外顯眼。

    有些小船遇到風雨時能直接放倒桅桿,遼國的一部分新式槳帆船也用上了活動桅桿的設計,但青州號這樣的巨艦,桅桿比船身還要長出許多,只能固定死。青州號在之前的海戰中大發神威,但也不免為敵方炮火損傷,其中的一根主桅被集火命中,沒有當場折斷,不過也嚴重偏斜。

    這樣的巨型桅桿,并非是獨木所制,都是由一段段木料拼接而成,加以鐵箍箍緊,釘上長釘。青州號主桅的損傷,正是組成桅桿的一部分木料折斷。得起出長釘,再將鐵箍松開,以便更換其中損壞部件。

    船甲板上面正叮叮當當的想著,不僅僅是桅桿,甲板也有多出毀損,這還不包括內部的損壞。

    在作戰中,青州號一百多門火炮里有一門發生了炸膛,不僅此門火炮全毀,所屬炮組及同艙的兩個相鄰炮組也全數罹難。

    幸好幾層火炮甲板都不是前后貫通,而是分成多個隔艙,這是水密隔艙的延續,加強了船體結構,也保證了作戰時的安全,否則一處爆炸能毀掉大半個炮位甲板,不過在發令和射擊時有所欠缺。但經過取舍,終究是選擇了安全性。

    “還有多久才能修好?”

    被楊從先詢問的,是登州軍港內,負責維護艦船的大工。

    大工長得樸實憨厚,胸口卻帶著一枚銅制徽章,即是主持艦船維護的大工,也自然學會的正式成員。

    孔子授徒,有教無類。而自然學會則號稱樂學者不問出身,只要愿意學習,絕不因為出身拒人。就是這軍港之中,也有不少人帶著自然學會的錫制徽章招搖過市,但象征正式會員的銅制徽章,則只有眼前一人。

    “桅桿明天能換好,內艙還要六天。”在楊從先面前,大工像一位真正的士大夫一樣,毫無卑躬屈膝的姿態,半點也不愧對他身上的徽章。

    楊從先對這位大工,也沒有倨傲的態度,反而帶著些商量的口氣,“能再快一點?”

    “四天也行。就是匆匆忙忙,修補起來就顧不得整齊了。”

    “那就六天吧,”楊從先也不計較了,“修回原樣。”

    如果是前任大工,楊從先肯定會再擠些水分出來。那位大工說時間、說成本,都會打個埋伏。錢和物,總會多要些,等著人打折。而時間上,五天能做好的事,肯定會報個十天。這樣一來,五天完成便是功勞一樁,即使出了意外,也有五天緩沖。

    而這位大工,比他的前任要實誠得多。

    一來此人性格確實耿直,若非當真有才,還坐不到這個位置上,二來也沒必要,自然學會的正式成員,個個都在宰相那邊留著名,即使是貴為太尉,也不愿輕易開罪其中任何一位。

    何況這一位,擅長的不是修船,而是造船。要不是都堂如今已經決定在大型船用蒸汽機出現之前,不再設計新型戰列艦,才會從明州船場被調來登州,只沖他親自參與了最新的蘇州級戰列艦的設計和制造,楊從先也會給他一點體面。

    大工走上鐵架搭起的舷梯,楊從先轉身過來,吩咐親兵道,“讓付德昌來見我。”

    青州號戰斗告一段落后,便返回母港,在船塢上接受檢修。船長付德昌也在港中,帶著他手底下的人,過著無所事事的悠閑生活。

    “希文兄原來在這里,倒是讓我好找。”

    人聲隨風而至,楊從先先嘆了一聲,才回身道,“堯臣兄,你可慢點,這里雜物太多。”

    從棧橋外來了一隊人,中間一人身材最為榔槺,暗夜下的身影圓圓滾滾,就是個球。邊走還邊罵,“都不留個道。”

    這一位,名喚向宗良,為太后之弟。

    本是身處閑職,后又調任州郡,再后來,才調來海軍。總之,是逐漸掌握權力的過程,也是都堂著意栽培的過程。

    有個奢遮的姐姐,再加上都堂在后扶持,楊從先見到這一位,都是像現在這般,堆起笑容,快步迎上,“堯臣兄你有什么事,派人來說一聲,我過去商議就是,何必勞動玉趾?”

    向宗良是正任團練使,足以被世人稱為太尉。雖然不入三衙,可但作為海軍這一獨立兵種的大將之一,也是實實在在的太尉。他手中掌握著陸戰隊,與北海艦隊大都督楊從先,南海艦隊大都督周世良兩人平起平坐。此三人,即是統掌海軍的三大將,只是楊從先對向宗良的態度,卻不似同僚,反而夾槍夾棒。

    身軀笨重的向宗良,在親兵的攙扶下,越過了棧橋上堆積起來的雜物區。一張胖臉上的肥肉抖著,晃著三重下巴,“好了吧,我每天吃了飯,都會走動走動。前一次在太后面前見到韓相公,韓相公就是這么教我,說戶樞不蠹,流水不腐。別說,還真管用,這兩個月每天走下來,當真感覺精神旺健不少,就是晚上,”他挑了一下眉毛,笑得猥褻,湊近了過來,“也比過去好轉了許多。”

    看到眼前滿是油汗和疙瘩的一張胖臉,楊從先嫌惡的避讓開了一點,笑著道,“韓相公教的?早說啊,改天我也學學,這些年海風吹著,渾身關節都疼,夜里都睡不安穩。”

    向宗良炫耀他背后的靠山,的確,一個太后,一個宰相,有這兩人在,即使皇帝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但楊從先背后也是有宰相的,而且還是首相。在韓岡面前,還有些舊情分——畢竟是當年討伐交趾時,就在兩位宰相手底下做事了,也不怵向宗良。

    不過,向宗良的地位是得到都堂認可的。這就是楊從先與向宗良的區別。

    議政之中,有太后的一位叔父,這是外朝給太后的安全保證。但這一位尊長,年紀已老,行將致仕。向家的下一代中,將會有人繼承他的位置。向宗良已經放棄了,將機會讓給他的兄長,也因此,他得到了掌握軍隊的權力。向宗良的位置,是都堂對太后做出的保證,只要他不犯下什么大錯,他就能在現在這個位置,或者更高的位置上,長久的做下去。

    楊從先不會與向宗良鬧得勢不兩立,否則最后的結果只會是兩人同時被調任。可正是因為向宗良的身份特殊,不論是考慮到自身的安穩,還是對向宗良本人的厭惡,楊從先都不會跟太后的這位兄長多拉交情。

    向宗良則仿佛聽不出楊從先話語中的冷淡,反更親熱的湊近了,“俗話說對癥下藥。韓相公開的藥方,只是給我治胖病的,”他拍拍自己仿佛懷胎九月的肚子,哈哈笑了幾聲,“以希文兄你的身份,就從京里請個御醫來,也沒什么。如果希文兄擔心人言,那我寫封信,請太后派個御醫過來給我治病,順道給希文兄你把一把脈。”

    ‘我怕個鳥?!’楊從先心中勃然大怒,‘怕人以老病趕走,我還沒落到那分田地。’

    只是他看著向宗良臉上憨態可掬的笑容,隨即將怒氣悄然掩飾起來,用同樣的笑容回應著,“多謝堯臣兄你顧念,不過這是老毛病了,請過的醫生也不少。去年上京,更是請過太醫局里的御醫診斷過,”他反手捶了捶肩膀,“這毛病,就像機器用久了,自然壞的,沒辦法治。機器能換零件,這人可換不得。”

    “這可說不準。”向宗良搖頭晃腦,“過去能用金針扎兩下就算大治了,現在都能幫人開膛破肚再活蹦亂跳的縫起來,誰知道再過些年,是不是能幫人換了五臟六腑,讓人多活些年月。”

    “真的能換,換什么五臟六腑。”楊從先拍拍脖子,“換個身子不就最省事?”

    向宗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還是希文兄你老道!肯定是要換個年輕精壯的!”

    楊從先陪著笑了一陣,心中卻越發不耐。

    海軍就是章相公的自留地,這是韓相公默認的。與其說向宗良是韓相公安插在海軍里的棋子,還不如說是用來給海軍扯后腿的。

    楊從先對此也多有怨艾,那位相公死攬著神機營和鐵道兵不放手,卻把這頭豬送到海軍里邊來添亂。

    但韓岡做事從來不過分。海軍陸戰隊,如此不合古意,又非嘉名,不過是隨口而來,還安排了向宗良來帶。要說宰相對他有多放在心上,也要人信!

    說來說去,不過四千出頭的人馬,將將海軍總兵力的一成。論訓練,遠不及水兵,論火力,任何一支分艦隊都能將之碾碎。真要登陸作戰,從船上下調水兵也就夠了。如果要攻登州對岸的那座蘇州港【大連】,難道還能派這四千人上場,這是給北虜送人頭的吧?

    “希文兄。”笑過一陣,向宗良仰頭望著青州號仿佛城墻一樣的船舷,問,“這青州號還要修上幾日?”

    “還要六天。”

    向宗良做作的嘆了一聲,“這么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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