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易法變制隳藩籬(八)-《宰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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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們全都低下了頭去,不敢多言多動,以免觸怒天子。
梁政也低下頭,用袖子掩住臉上血漬,飛快的說道,“去稟報太后和相公,官家有恙,似是惡中,再去請太醫來。”
趙煦雖說一直都是陰郁的性子,在他身上全然看不到半點陽光,但自幼開始的禮儀教育,讓他始終能保持一個皇帝的風度。現在這般失態,除了突然惡中,得了癔癥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一聽這兩句話,趙煦頓時警覺了過來。要是自己被診斷為了癔癥,太后和宰相們要廢自己,就更有名目了。
“等等。朕方才是被夢魘住了,現在已經好了。”趙煦連忙叫住人,“朕當真沒事。”
作為一個天然的政治生物,趙煦很清楚他的皇位是否穩固,完全建立在自己的身體情況上的,要是突然病,這個位置可就再也保不住了。
“是嗎?”梁政放下袖口,血淋淋的半張臉讓趙煦也看得一驚,但他恍若無事,平平靜靜的問道,“官家,可要用膳?”
趙煦呼吸一促,他現在最煩的就是這句話。但他還是強自忍住,點了點頭。
為趙煦布膳的內侍插嘴道,“官家今兒醒得早,太妃那邊還沒送早膳來。”
趙煦不耐煩的說道,“有什么吃什么吧,朕餓了。”
趙煦曾經聽說過,御藥院中有一庫房,里面珍藏了各色毒藥,按照毒性強弱分了等級,其中一口斃命的鴆毒就只能排在第三等,砒。霜還要往下,最強的毒藥,嗅之立斃。
趙煦也曾經幻想過,什么時候讓宰相們都嗅上一口。但他也知道這完全不現實。御藥院給太后牢牢把持住,宰相能插手,他這個皇帝卻插手不得。
掌握了那么多有名無名的毒藥,又完全控制住朝堂,太后真要毒死自己,什么時候都可以,完全不必挑選個良辰吉日。
縱使自己在太后生病之后,擔心有人自作主張,便只吃太妃那邊送來的三餐,所有的飯食也都有人提前試吃,可現在可不是要防備的時候。
“梁政,你下去先治傷吧,不要耽擱了。”趙煦吩咐道,“朕吃了之后,就去探視娘娘。”
稍事梳洗,食不知味的用過膳,趙煦正準備前往探視太后,朱太妃卻匆匆而來。
她腳步匆匆,甚至都沒見怎么梳洗,一臉的擔驚受怕。看見趙煦,才猛然松弛了下來,“官家無事?”
趙煦搖頭,“兒臣無事,只是一時夢魘住了。”
“你們是怎么照顧官家的?”太妃呵斥宮人一句,抓住了趙煦的手,擔心的說道,“若官家有個不妥,吾和太后可都是難見先帝。”
太妃的話意有所指,乍聽起來,是在警告太后。類似的話,這些日子也說得多了。但隨著太妃的動作,送到趙煦手上的一個小紙包,卻完全不是日常的情況。
趙煦心中一跳,又慌忙遮掩住,不敢有大的動作,以免為人窺破,“兒臣無事,太妃放心,兒臣只擔心濮王府。都說龍生九子,各個不同。偌大的一個濮王府,兄弟二十余,哪里可能各個都有謀逆之心?要說其中哪一個圖謀大位,朕會信,要說所有人都參與謀逆,莫說朕不信,就是天下臣民又有哪個會信?”
不論是多人被罪,還是其中某一位被認罪,從情理上都是說不通的,但太后和權臣控制了朝堂,又有誰敢為宗室做仗馬之鳴?
與趙煦料想的一樣,朝中此時是萬馬齊喑。
剛剛將議政們召集于一堂,拋出議會安撫住朝臣,轉頭便將濮王府連根拔起,來了個殺雞儆猴。
但凡新官上任,必然要立威于下,立個規矩。
也不僅僅是新官上任,新君登基對前朝老臣一樣會這么做,就是店里的新掌柜,家里的新管家,只要是管著人的,甫掌權,免不了要拿人作伐,立下新規矩,樹立自己的權威。
但規矩立到了濮王府,這是事先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這是要指鹿為馬吧。
鹿不是馬,大秦的朝堂上,哪位大臣不清楚,但當著趙高的面,又有誰敢說出來?
濮王府當然不可能所有人參與謀逆,甚至謀逆這樁案子也是編造出來的。可政事堂的用心,所有人都明白,又哪個愿意為了濮王府出頭?一天了,除了兔死狐悲的趙家人,還沒有一個外臣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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