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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事堂中盤繞的疑云，大概就跟方才福寧殿中一樣多。

    基本上無人懷疑韓岡奏表中的真實性，唯一的問題便是奏報來的形式。

    韓岡在奏報中說得極為保守，甚至連捷報的‘捷’字都沒提，但戰(zhàn)果無論從何種角度都是大捷。戰(zhàn)果也好，河?xùn)|戰(zhàn)局也好，朝堂也好，皆是一場無可置疑的勝利。

    但韓岡為什么不這么做？

    要真是露布飛捷，他們只會比皇后更早一步，而不是等到通進銀臺司將奏表送進福寧殿后方才得人走報。而了解到了具體內(nèi)容，更是等到了皇后轉(zhuǎn)過來的現(xiàn)在。

    “這是大喜之事啊！”

    張璪哈哈兩聲笑，對于因為河?xùn)|危局而備受朝野攻擊的兩府來說，這一封奏報等于是久旱逢甘霖，讓他們可以為之解脫。但只有兩名檢正公事奉承討好的賠笑。韓絳、曾布神色皆是嚴(yán)肅無比，蔡確也擰著眉頭。

    只是最大的問題，誰都想不通。

    曾布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也并不懷疑韓岡是否在奏報中說謊，又因為害怕事后被拆穿，而不敢公諸于世。

    韓岡真要是作假，絕不會這么半調(diào)子。

    都是敢作敢為的人，越是沒底氣，就越是要做出理直氣壯、胸有成竹的樣子來。這個道理，曾布明白，章惇明白，更是膽大包天的韓岡當(dāng)然更明白。

    而且有多少遼兵會為了沒好處的戰(zhàn)爭而拼命？遼軍已經(jīng)失去了銳氣。縱然明知會有更好的方略，但蕭十三也沒辦法強迫他手下的兵將做到拼死攻城。此番評論，韓岡早早的就在奏章上說明，同時也得到了宰輔們的認(rèn)同。因為契丹貴胄的秉性，是為世人所共知。

    當(dāng)初富弼是怎么說服遼不要興兵南犯而接受增加歲幣的條件的？正是因為富弼指出了遼宋通好，維持歲幣換和平的澶淵之盟，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獲’；一旦兩國交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

    即使是遼興宗，也沒有否認(rèn)富弼的說辭中，指稱遼軍南下只是為了劫掠財貨這一段。因為這是事實。也正是靠著這一事實，富弼才達成了維系澶淵之盟的初衷。讓‘契丹主大悟，肯者久之’。以劫掠為目標(biāo)的軍隊，一旦贓物滿橐，在有退路的情況下，又豈會放下一切拼死一戰(zhàn)？

    甚至韓岡在奏表上說，將會領(lǐng)軍繼續(xù)北上，追在遼軍的身后，打算奪回代州。可見他根本不怕遼人會反咬一口。

    正如澶淵之盟時，名將楊延昭楊六郎所指出的：‘?dāng)愁D澶州，去境北千里許，人馬罷乏，雖眾易敗。凡所剽掠，悉在馬上。原飭諸軍扼要路掩殺，其兵殲，則幽、易數(shù)州可襲取也’——遼軍深入河北，人困馬乏，兵馬雖眾亦可輕取，且其剽掠所得財物，皆在自家馬上馱著，毫無斗志可言。只要能讓各軍扼守要路，將之掩殺殲滅，幽州、易州失土將唾手可得。

    這一觀點跟韓岡如出一轍，同時河?xùn)|的地理遠比河北對步兵為主的宋軍更有利。韓岡敢于放手追擊撤退的遼軍，正是看清了這一點。

    對于韓岡在河?xùn)|的決斷，在京師的一眾宰輔就算有異議也沒有辦法奈何得了他，只能聽之任之。唯一可以由他們來裁定的，僅僅是知太原府，同時兼任河?xùn)|經(jīng)略和兵馬都總管都的王.克臣。

    由于太原最終被守住，不論這到底是誰的功勞，王.克臣都能分潤一份，韓岡很自然地在奏章中為王.克臣說了幾句好話。

    “縱有過，穩(wěn)守太原亦已相贖。”韓絳嘖嘖嘴，卻似乎有些不滿，“韓玉昆好大方！”

    “畢竟王子難守住了太原城。”曾布說道。

    “太原府丟了多少縣城？被毀了多少村鎮(zhèn)？百姓又死傷多少？何況他還是河?xùn)|經(jīng)略，雁門、代州、石嶺接連陷落，他豈能無咎？”張璪難得的表現(xiàn)出自己的傾向，言辭也比往常激烈許多。

    蔡確看了看張璪，又不動聲色的瞧了瞧韓絳，什么時候張璪跟韓絳站到了一條線上？

    通判留光宇是韓絳的侄女婿，又是韓岡的同年，如果韓岡能趕走王.克臣，太原知府的位置即便由由韓岡本人代掌，而實際上的政務(wù)也是交托給留光宇這位通判一大部分。如此一來，到了戰(zhàn)后，他的侄女婿一下跳上七八步都有可能。

    可惜韓岡沒有這個想法，看起來只想維持河?xùn)|穩(wěn)定，將得罪人的差事都留給兩府。而蔡確也沒打算去為了韓絳的侄婿去得罪王.克臣這位國戚。不過，如果韓絳肯欠下些人情的話……那就兩說了。

    “原本的晉陽城還好說，現(xiàn)如今的太原也不是那么好守的。”蔡確委婉的表達了自己反對的意見，“豈能以深罪責(z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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