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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寒流從北而至，透骨的北風(fēng)刮了兩天之后，陰云密布的天空終于放晴，而在河陽南門外流淌過的黃河之水，也終于凍透了底。

    韓絳一早就安排了人手去河上探查冰情，回來報告時便說，黃河上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行人往來。冰層已厚有一尺，足以讓車馬能在其上通行。

    韓絳等得就是這個消息，連忙點(diǎn)起了州中廂軍，依照歷年來的慣例，在冰面上用木板、草席鋪設(shè)過河的道路。

    當(dāng)天午后，新任宰相韓絳便帶著浩浩蕩蕩的家人和護(hù)衛(wèi)，車輛數(shù)十，騎手上百，越過凍結(jié)的黃河，望著東京城急急而去。

    韓絳可是急著回東京城就任宰相一職。

    再過幾曰就是冬至的郊祀大典，若是誤了時候，就只能讓次相馮京代勞了。

    他決不愿意這份功勞，落在了馮當(dāng)世的手中。

    郊祀是國家首屈一指的大典，侍奉天子、參與其中的官員都能得到豐厚的賞賜。而所謂的賞賜，決不僅僅是金銀財帛那等俗物。官爵晉升，蔭補(bǔ)子孫，都是應(yīng)有之義。而主持整套典禮流程的宰相，更是能得到其中最大的一份。而且若能讓大典安然結(jié)束，在天子面前，韓絳也足以證明自己是一個合格的宰相了。

    不過韓絳現(xiàn)在考慮的，并不是怎么從馮京那里接手郊天大典的主控權(quán)，而是在與幕賓秦洳，商議著該如何順利接收王安石留下的政治遺產(chǎn)。

    一行車隊(duì)中，韓絳所在的馬車是最大也是最安適的一輛，是孟州驛館中最好的馬車。

    車廂壁上辟出來隔間內(nèi)點(diǎn)著個香爐，三條腿卡在凹槽中，車子晃得再厲害，也不動分毫。濃濃的檀香味從爐中飄散出來的同時，也將融融暖意在車廂中散布開來。

    韓絳盤膝坐著，已經(jīng)年過六旬的他現(xiàn)在不復(fù)當(dāng)年在陜西，指揮著千軍萬馬時的精神。須發(fā)皆已花白，臉上的皺紋也一天多過一天，只是腰背依然挺直，即便是在顛簸的車廂中，他也沒有靠著身后的軟墊。世家子弟的自幼練出來的儀態(tài)，任何時候都不會松懈下來。

    坐在他對面的幕僚秦洳秦深秀，相貌清癯，身穿青布襕衫，做著儒士打扮。是一個也在往著暮年走去的老者，五十歲上下，頜下留著三縷長須，眼尾上挑的一對鳳眼，幽深難測。

    秦洳的聲音平和澹然，將韓絳面臨的形勢娓娓到來：“相公離朝已有多年，朝中故舊不是出外，便是已經(jīng)生疏。可馮京自今上登基后，便沒有離開京城過。熙寧三年開始擔(dān)任執(zhí)政，如今在政事堂中已有四載，根基早已厚植。而王珪境遇也與其相類，都是在政事堂中時曰久長。至于呂惠卿，他雖然年資淺薄，但他一直輔佐王介甫，在曾布叛離之后，他就是新黨第二號人物，如今王介甫出外，新黨中人當(dāng)是就要以他馬首是瞻。”

    秦洳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韓絳，直言道：“真要論起來，政事堂中的兩相兩參，勢力卻是以相公你這位首相最是單薄。”

    這個道理韓絳當(dāng)然明白，要不然他何必在搖晃的馬車中還找來秦洳商量，依然保持著沉默，聽著幕僚的后續(xù)。

    秦洳繼續(xù)說了下去：“相公是為首相，薦舉堂除之權(quán)由相公總掌，而審官東院也脫不出相公的掌握。不過相公若是剛剛上任，便引用私人，必然會惹起議論，天子那里，怕也會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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